那双懵懂无知的眼不知何时,业已沉淀出一抹怨毒的风情,唇角弯起的弧度,迟迟不肯落下去,像是一缕嘲讽。 花绸正暗中窥探她的变化,倏听院外咯吱咯吱玉沙响,伴着一个激昂的童声: “姑妈!” 雪里坠满金凤花,黄澄澄的,璀璨炫目。几如奚桓火热的期待,他在廊下,垫着脚尖,脑袋朝正屋的宝蓝色棉帘缝隙里张望。 “姑妈,您在不在家?”他喊,带着小小的雀跃。 打上回奚峦的生辰宴上出了那桩冤案后,花绸母女恨不得绕着这府里的人走,生怕又撞上什么殃及池鱼。就连奚甯得空来请安,奚缎云也是敷衍着招呼两句,过一时半刻便寻了缘由追他走。 自然了,奚桓也难逃此劫。由那天起,花绸既不去院里瞧他,每逢他来,不是称睡着,就是推有活计做,与他淡淡的,从不多讲话。 眼下仍旧将椿娘支使出去回他,“大少爷,姑娘睡着呢,您回吧,改日再来。” 奚桓站在廊下跺靴子上的雪,轻轻的,生怕惊了谁,“还睡呀?这都辰时末了,我这么赖床也都起了。” “姑娘身子有些不爽利,因此多睡些。” “姑妈病了?”他一霎架高眉,抬步就往东厢走,“我去瞧瞧她,我去给她说笑话儿听,姑妈听了,准能高兴。” “嗳嗳嗳、”椿娘旋裙将其拦下,挺得直直的腰,冷眼睨他,“快别吵她,好容易睡着一会儿。您去吧,没事儿也别来,我们这里的炭不好,您身娇肉贵的,别再给熏着了,回头那些婆子丫头又来问我们的罪。” 奚桓系着肩赤狐皮斗篷,里头裹着枣红的圆领袍,领口上银线绣着一圈儿连枝纹,捧着他日渐剥落幼气的脸,下颌已有了淡淡硬朗轮廓。 但那双日渐森郁的眉目里写满失落,沉沉地垂下去,“噢……” 坠地无声,有声的只是他半大的脚印,碾碎琼玉,踏破雪痕。折返途中,奚桓拢紧斗篷,抓破脑袋也想不通,怎么无端端的姑妈就将他拒之千里外? 横思竖度,冬风折枯叶,也将他满腹的委屈折成热泪,一滴滴砸进雪里。 第10章 .?凤来朝(十)? 她是他的神明,他的信仰…… 兽炉香冷,目断愁云,压断枝雪落在奚桓肩上,他也顾不得,沿途风霜里,只是哭。 好在孩子终归是孩子,甫归院,就想不起怨花绸了。斗篷也不解,往外间炭盆里围坐说笑的丫鬟堆里扎进去,“你们去总管房里支一斤燕窝来给我,还有刺参,也支一斤。” “一斤?”采薇惊掉了下巴,“您当饭吃呢!” 秋蘅在榻上做活计,长襟领口上套着一圈灰鼠风领,脸被热烘烘的炭盆熏成嫣然红粉,“平日追着你吃你也不吃,今儿又发什么疯,兀突突要一斤……那刺参哪里是论斤两的?平日都是在你的饭食里搁上两根。” 这厢听见,掰着指头数半晌,数不明白,索性将袖一挥,“那就支个百八十根来,我有用。” 秋蘅斜睇他,“你拿去做什么用?要吃每日厨房都做了来的。” “我送去给姑妈。”奚桓在炭盆上搭着手,风地里走来的泪痕一霎被烘干,只剩荧荧闪烁的两只眼,似两颗黑得发亮的黑玛瑙,“你们不是常说燕窝刺参这些玩意儿吃了身子骨好?姑妈病了,要给她吃。” 秋蘅听见,冷笑涟涟,“我就说你兀的要这些做什么。这些东西精贵,哪里是说给就给的?总管房里各屋里都有定数,哪里是你说要一斤就给你一斤?你一开口倒大方。家里是姨娘管着,总管房里又是二太太的人看着,她们俩谁应承给了?” “你依我的话,只管去支了来!”奚桓在榻下急得跺脚。 “我依你,岂不是叫姨娘太太打我?如今老爷时时在衙门不归家,家里都是她们一口做主。哦,我走去总管房里要,谁采我?” 打从那日瞧了奚缎云,奚甯又一头扎进户部忙公务,忙得像是刻意避忌着什么。满府里仍是范宝珠当家,冯照妆从旁协助。 奚桓院中各项开支不过是按着旧例在放,何曾有他小孩子说话的份?思及此,他怅然抬着眼,“那我的月钱放在哪里的?都拿出来,上外头买去。” 秋蘅又笑,歪在榻上收络子线,“别说这些胡话,你的月钱银子是多,可都有余妈妈照管着,你去问问她老人家可愿开了箱子拿给你?你的吃穿用度都使不着月钱,要什么不是总管房里去办了来?传到姨娘婶婶耳朵里,仍旧不许人给你买,再说这些精贵东西,哪里买去?” 奚桓顿觉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呕着一口气推了屏风们踅入卧房。正坐在榻上恼怒,忽见采薇悄步进来,“爷、爷,我晓得您的钱放在哪里的。” “哪里?”他一下来了精神。 采薇悄么朝靠墙的大立柜里怼怼下巴,“低声些,就在那大橱柜里,箱子锁着的,我没钥匙。” “钥匙在谁身上呢?” “余妈妈与秋蘅姐姐各有一把。”采薇四下张望一番,小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