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鱼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就笑:“可是你家的医书先前我就看完了呀。” 顾慈拽她起来,见四下无人便凑过去悄悄道:“我家好多呢,但都是我爹的遗物,我娘不让放出来,如今都在库房里收着。” 但禁地不禁自家人,钥匙顾慈也有一把,但他从来没有在娘开口前进去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让他别去。 如今见鱼姐儿为了自己在外头与赵掌柜虚以委蛇,他觉着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让女孩儿受苦?只不过拿些书看看,看完了他们就出来,相信爹不会怪罪他这棵独苗。 俩小孩儿一路避着人走到库房,门一开就都愣住了,谁也没往前走。 鱼姐儿道:“我们真的能进去?还是跟阮婶婶说一声吧?” “他是我娘的丈夫,也是我的爹。”顾慈牵着张知鱼进去,静静道:“我娘说,这里只能她亲自打扫,每次我问她打扫了吗,她都点头说得空了就来,但她一直没有空。” 张知鱼看着眼前的景物,心道难怪阮氏不愿意来。 这哪里是库房?分明是一间按着姑苏顾家摆放的卧室,连桌上的杯子里都还有干涸的茶叶,每一个物件顾慈都能想起来时什么时候买的,若非四处遍布灰尘,便如此间主人有事外出,不久将归。 阮氏素来爱红,连床账都是银红,顾教谕爱穿黑,衣架上便搭了一件黑色大衫,顾慈摸了下,觉得触感不对,伸手一掀便见到一件袖口滚了红边的女子衣衫被纯黑的大衣密密地笼在里头。 顾教谕走时正是初冬,这件衣衫是彩凤楼的大绣娘在初秋亲自给顾教谕做的,相同的款式顾家三口都有一件。阮氏嫌颜色沉闷,做好了便一直放着没穿,顾教谕却爱得不行,日日穿在身上外出办事。顾慈记得很清楚,那天正是八月十五,他爹去相熟的铺子里买鲜肉月饼家来吃,穿的就是这件衣衫,他兴高采烈地出门却被同窗抬着回家,不消三月就与世长辞。 俩人将衣衫摆回原位,让两件衣裳一起静静地待在楠木架子上。 里头阮氏的那件领口也露在外边落了一层银灰,和顾教谕的这件已经难分新旧浑然一体。 看着满屋子的父亲旧物,顾慈沉默了一会儿,熟门熟路地钻到屏风后,果见着有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又伤心又高兴道:“这里就是我家的医书,我爹常坐在这儿翻,他喜欢坐在地毯上边烤火边看书,还能给我和娘剥栗子吃。” 说完他从旁边翻了翻果然见着一篓生栗子和软铁丝做的小烤架,栗子是坚果放得久了也不会坏,顾慈摸出火折子往小炉子里放了碳点燃,等火旺了又把栗子放上去烤。 张知鱼凑过去一看就笑:“你爹肯定不是这样烤的,那栗子能跳起来打得你满头包。” 顾教谕是从乡里苦出来的寒门学子,顾慈就是个泡在药罐里的小少爷,他确实不知道怎么烤,眨眨眼看着鱼姐儿不说话。以前都是他爹烤了给他和娘吃的。 张知鱼怕他触景伤情更添心病,也乐意哄哄他,便取了小刀将栗子从中间划开,再用铁丝裹了吊在炉子里,果然没多会儿里头就有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屋子里灰尘多,顾慈待久了就有些咳嗽,张知鱼不忍心动里头的东西,便道:“你的帕子呢,拿出来我用用。” 顾慈刚刚闹了笑话儿,便乖乖的什么也没问,掏出方竹青色的帕子递给她。 张知鱼将一粉一青两条帕子一叠,抽了袖口一点丝绑住,眨眼的功夫就做了个简易口罩给顾慈扣在口鼻处,多少也能挡些灰。 顾慈嗅嗅鼻子,果然觉得好受了许多,亮晶晶地看她笑:“这个真管用,我觉得好多啦,你赶紧看书吧。” 张知鱼点点头,两人合力将大箱子打开,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起来。 看着上头满满都是顾教谕的笔迹,张知鱼便明白为什么顾家不肯把这些书摆出来,只因上头记的每一行字都跟顾慈和阮氏有关。 顾教谕看见里头写一个丈夫的妻子病了心情难受,也会附和一句深有同感,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是一位性格活泼的人。 有本《女症杂谈》,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