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力的好坏与年龄增长并没有直接关係。年近六十的母亲总记得过去极其微细的事情,例如在舅舅的婚礼时,她送了一隻金戒指当礼金,她到现在仍清楚记得戒指铸上龙凤图案。反而晓灵发现自己的部分记忆出现缺块,起床的时候,她只记得昨天见过阿芳,她们去喝酒,之后做过什么又忘了,晚餐吃了什么。远久的回忆更为濛糊。晓灵记得她与阿芳在去年到荔园玩,却不记得她们玩过什么,离开荔园后做了什么,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年经过了上数十次的穿越,每次回来都感到疲惫不堪,脑袋根本没有足够的休息,记忆怎么会好。而且,晓灵也不执着于重拾记忆,她知道想不起的事情情对自己的人生根本不重要。这种情况对于十八岁的脑袋并不常见。不过有一些事情出奇地鲜明得如刚上色的墙壁,轻触回忆还能感受到油漆刚涂刷上去的黏糊质感。晓灵清楚记得在木栅动物园看到黑色取代了紫色位置的彩虹、与张国荣一起堕楼的梦还有健文。虽然他的模样已被薄薄一层尘埃封住,毕竟距离上次见面已相隔一个多月,她忘了健文的脸是正常的。要不是她每天照镜子,她也可能忘了自己的样子。然而,健文冷峻的眼神、静穆如树的性格,以及偶尔出现的笑容植根于记忆的最深层,不带半点朦胧。同样住在最深层的还有在环保復育公园的草地上躺着看的那幕星空,晓灵回味着当晚的美好。清风徐来,他们像相识了很久的朋友,畅谈自己的故事,星罗棋布的夜幕盖在他们身上为其保暖。光是想像,感觉真实得犹如伸手便能捉住健文给她的向日葵。那朵花在隔天醒来后握在手中,晓灵把本来装满了可乐玻璃瓶洗好,加了一点水,把花放在里面,可是隔天花瓣全都萎谢了,只留下秃掉的花萼。晓灵发誓要把这段记忆守护永生,不会任时间的洪流冲走。现时她的记忆不可靠了。她想把那一刻记录下来,却想起自己不懂写字,于是打算在一张白纸上画了。她在想构图,久久未有落笔。她也不擅长画画,这对她是苦差。只是晓灵忽然转念,眼睛骨溜一转,写下一句「一九八五年,我与台湾人健文在草地看夜星。夏季大三角闪烁不定。」 她昨夜没有喝酒,苟且的吃过记不起是什么的饭菜,睡意大举入侵大脑。晚上九时,客厅的灯还亮着,她让没洗澡便在沙发倒头大睡了,可能是昨天的穿越太过孤寂,耳背在醒后持续传来剧痛,而且肚子翻腾不止,感觉有点像宿醉。这会不会是穿越太多的副作用?她还记得什么呢?好像没有了。她对一切都没有把握。 昨晚她又去了别处了。这次晓灵分不清是梦还是穿越。里面没有npc,也没有真人,只有她。晓灵分明睡着了,但当张开眼,她不在家。晓灵赤脚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房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从脚尖传过来。四周黑雾雾一片,忽然一束光柱洒落在中央,照着另一个人。晓灵上前看,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是她自己。另一个她摊在这里,这个她茫然的伸手触碰赤裸裸的躯体,但一层无形的隔膜包着这个人。晓灵就这样盯望着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没有意识的伏于此。稍过些时,另一束光柱洒在她身上。晓灵昂头观察光的来源,却出现眩光,她猛然眨眼,梦随即告终。 妈妈喜欢在家里的阳台晒製咸鱼,儘管把阳台的门关上,咸鱼的海水味依然会从门隙传到客厅和睡房。这里的空气正正充满咸香味。晓灵从床上起来,赤脚步到客厅。日历上写着「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她回来了。喜悦与不知由来的失落感在心头碰撞。返回原来的世界无疑是好事,但这里的生活沉闷无味,唯有穿越才让她成为暂获释放的笼中鸟,在无限的时间游走。只是这场梦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她为什么能如此冷静地盯望着另一个晓灵。 门外传来的咔嚓咔嚓声打破她的思绪。钥匙插进匙孔,继而拉开铁闸,打开木门后,拿着两袋蔬菜的母亲与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