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喃喃道:“我果然来对了……” 她声音太小,傅芸没听清,追问了一句:“高小姐,您说什么?” 高悦行摇了摇头,不再重复,她轻手轻脚合上窗,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傅芸姐姐,帮我个忙,把圣上给我的白狐狸毛找出来,我要拿出去做件袄。” 傅芸对那张白狐狸毛有印象,遵从高悦行的吩咐,从柜子里取出来,比量了一下,笑道:“圣上赐的这张狐狸毛真难得,不仅毛色正,还很完整,裁了有点可惜,不裁又怕做出来不合身。” 高悦行笑眯眯的:“没关系,大点做,我总是要长个子的。” 傅芸抚摸着狐狸毛:“让我来做吧,这些小来小去的活儿不值当往尚衣局里送,她们那些人啊,习惯推三阻四不说,而且一层层盘剥下来,银钱就要狠狠敲一笔。” 高悦行:“多谢了。”她静下来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到时候把腰身放宽松些,那样暖和。” 傅芸应了一声是,小心地把狐狸毛包好收走。 高悦行白天睡得多了,晚上恢复了点精神,躺在床上,一时倒也睡不着了。 她催着傅芸早点休息。 傅芸本身病着,昨夜就没休息好,今日又忙着照顾高悦行,身心都累极了,骤然松了警惕,睡得比任何时候都沉。 高悦行穿过外间,很小心没有发出声响惊动傅芸。 她走到院中,径直往李弗襄的东侧殿去,不敲门,不叫人通传,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 东侧殿里灯熄了一半,昏沉沉的,里头的陈设本就阴森,夜里看更显得瘆人。黑檀木的椅子正对着门口,更漏声滴滴答答,李弗逑半夜不睡觉,正坐在上面,闻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高悦行。 高悦行散着发,身上只简单披了一件青碧交领,她背对着庭院里的流光月华,面朝屋里昏黑的光线,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近,但那一刻,李弗逑觉得自己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她眼中的压迫感。 高悦行与他无声地对峙了片刻,然后单手一提裙摆,迈进了门槛。 李弗逑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轱辘作响滚向了门口,正往高悦行脚下撞去。 高悦行拿脚一踩,阻止了它继续满地乱滚。 低头仔细一端详,竟然是一条马鞭,足有成年人三根手指那么粗,上面沾满了黏腻的血,在青砖上留有一道道暗红的痕迹。 李弗逑咬着后槽牙道,一字一句嚼着她的名字:“高、悦、行——你根本就不像个六岁的孩子。” 高悦行眼睛盯着地上的马鞭,无声地笑了一下,柔柔弱弱地说道:“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他同样不像个寻常十岁的孩子。 初次见面的时候,高悦行只以为他是被宠得骄纵了,慢慢的却发现不是,高悦行一直在暗中揣摩他,他也许尝试着在努力压抑着自己,可他骨子和血液里无时无刻都在叫嚣着癫狂。 他是个疯子。 人为什么会疯? 多半是因为痛苦,因为执念。 李弗逑是谁,郑皇贵妃的儿子,圣上跟前独一份的恩宠。 他还在痛苦什么? 现在这个疯子冷冷地问:“你昨晚藏哪儿了?” 高悦行:“见到了你说的那个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孩子。” 李弗逑拖长腔调,哦了一声,颇有几分嘲讽道:“——原来你是被吓病了啊!” 高悦行不往心里去,也不做无用的辩驳,她捡起地上的马鞭,在李弗逑的东侧殿里转了一圈,终于,在内室的书架下,发现了一个蜷缩着的人。 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姑姑,露在外面的手臂和颈后,明显有马鞭留下的新伤。她瑟瑟发抖地抬头看了一眼高悦行,又很快地低下头。 高悦行奇怪,在惠太妃的宫里,她挨打竟然也不吭声。 李弗逑呵斥了一声:“滚出去。” 老姑姑顺从地爬起来,一刻也不敢耽搁,贴着墙根退了出去,她还回头贴心地带上了门。 门一开一合。 光一明一灭。 李弗逑终于舍得离开那把黑檀木的椅子,向她走近:“喂,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昨晚见到那个人是什么感受?” 高悦行:“你很好奇?” 李弗逑点头承认:“我好奇啊。” 高悦行:“我也好奇,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昨晚见到那位娘娘又是什么感受?” 两个人的距离靠近了一些,互相瞪着。 最终谁也没有先服软。 高悦行离开东侧殿,绷着脸。 她已经验证了心里的猜测。 高悦行方才故意将昨晚那位女子称呼为“娘娘”。 李弗逑没有出言纠正。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