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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针锋


    玉伶不太确定陈一乘是否应允了她的请求。

    他把她留在车里,然后下了车,不再同她言语。

    这似乎才是陈一乘真正的行事风格,他决定好的事情不会容她来说叁道四,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以前对她的那些好全是出了格的宠溺,不能一概当真的事情她全都信以为真。

    但后悔应是来不及了。

    玉伶先是试着用锁在身后的手反拨车门把手,可不管她再怎么尝试,腕处都被手铐刮破了皮,仍不能打开车门。

    没什么法子的她只好转而跪在后座上,往谢沛的方向看去。

    雨有了愈来愈大的趋势,哗啦声噼啪声不绝于耳。

    水在后方的挡风玻璃上一注接一注地淌流,灯影和人影则像是水里散开的油墨,在黑压压的天底下晕染然后混成分不清的一团。

    她只见陈一乘走远的背影,猜测着那边首先朝陈一乘的方向走了好几步的人是谢沛。

    吵闹的声音小了,也在雨势里愈发听不真切了。

    断断续续地交谈,玉伶只蒙猜着他们在讲一些帮派和生意的事情,就算听清了也是她不大懂的玩意儿。

    在锦锡这个地界,帮派和军部倒是因为遍地的外国人,如今更多的是因为东国人而有了短暂的制衡。

    自上到委员会,到下至各个军分区,概有明令且纂写律法要禁毒烟,以肃军纪,壮强国民;而像谢沛这种黑混的,都是自成规矩,也有他们自个儿的道义,但黑钱是要挣的,红丸阿片吗啡全都要插一手,更是会钻那自种自抽的空子,货源有来路,打点上下的钱也自是不愁,肥了当然也没人敢去撬,再说他们大都是些不好惹的地痞恶霸。

    玉伶但想陈一乘不会单单为了她来做亏本的买卖,所以得找个黑吃黑的由头,他既要独善其身,也要保证军部和锦锡的龙头们不会真的闹开,叫国民政府的建国军看了笑话事小,让东国人抓到什么话柄闹事来才是真的雪上加霜。

    且港口这种调货上货的地方不会短了谢沛那边的人,照理来说,谢沛才算地头蛇。

    就算陈一乘再怎么算计好了,要在今日如此草率地杀了谢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玉伶冷静下来后,像是得了安慰一般好受许多。

    果然陈一乘在她身边的时候心境就是混乱的,总不得好。

    玉伶见他们接语片刻,并未有什么交手冲突,谢沛那边人也不少,安了心。

    不……就算过了今天,那明天后天呢?

    玉伶的心又乱了起来。

    只是回过来想着谢沛的伤势,那股浓烈到让她有些反胃的血腥气似乎仍然萦绕在鼻尖,让她直直盯看着雨中谢沛的身影,想着他身上刚换好的纱布现下要是再打湿了,一时半会儿换不了可怎么办。

    可她今早在谢沛公寓的窗边发呆的时候,明明在想的是他能去死就好了。

    又见陈一乘向他的一个兵招了手,那人给他递了一把撑开的伞。

    然后他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玉伶忙缩回自己的身体,好好坐在了后座上。

    指尖不知缘故地在发抖,手心也是凉的,这车厢里没了陈一乘好似冷如冰窟,怎么都暖不起来。

    垂首干坐几时,车门被再次打开。

    听得陈一乘道:

    “下来罢。”

    玉伶猫着身子下了车,钻入他的伞底。

    她一直没有抬头,在数地面上那些的小水洼。

    直到她见到了一双熟悉的皮鞋。

    他只身一人走了过来,那双鞋是她今早看他换上的。

    玉伶的视线顺着往上移,一眼便对上了谢沛的目光,见到了他鬓边顺着他的刚毅轮廓往下滑落的雨水,像是她绝对不可能看见的眼泪。

    他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欲言又止的表情更像是在忧心,但这种只看着她的灼灼目光似是有着连雨都隔不断也浇不灭的盛烈,像他也不像他。

    也许谢沛真的信了她昨晚在床上堆给他的那些情话罢?

    她以为他不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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