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上,浮成一片肉眼可见的小水珠。 她静静地看着那两座墓碑并排而立,在一片细雨中十分祥和。只是这么看着,她都觉得好像那两人还在面前注视着她。 一个数落她怎么又不好好照顾自己怎么还不去谈恋爱,另一个则是在旁边打着马虎眼说孩子自己心里有谱。孟惠予忍不住笑了。 小姨催她回去,她不肯,说还想在这里再待会儿。然而也只是站在两座墓碑跟前,不再说话。程述站在她身后,没有走远。 像是怕二老听不清她的声音似的,孟惠予倾身蹲下来,蹲在李秋园的墓碑前,好久才坦然道:“知道你喜欢花,下回买束大的来看你。顺便把我爸的围棋象棋也拿来,让他教你,你俩就不会无聊了。”她瞥了瞥孟正德那儿,欣然站起,退了半步就挽住程述的胳膊,要拉他走。 “等等。”程述往前挪了一点,鞠了一躬,“叔叔阿姨,下回我和惠予一起来看你们。到时候咱们再正式认识一下。” 他的动作刻板又恭敬,双手迭放在身前的样子像是等待受训。孟惠予却没嘲笑他,她只觉得窝心。 程述的假期只有两天。 他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直到假期结束。其实他可以再向领导那边申请一下,他从来没有因为紧急情况耽误过工作,且这次事出有因,人家大概也能理解。只是孟惠予不支持这样的决定,最后也就只能是他一人飞回上海。 孟惠予这段时间身体状态很差,他没敢让她去送,于是他们在家里就分别。 “惠予,事情结束了就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家,一个很诱人的词汇,他真诚又殷切,不是故意引诱,因而更具有诱惑力。孟惠予没告诉他,她很喜欢他说“回家”、“我们家”。 程述在离开之前给她推荐了一位律师帮忙处理孟正德死后的一些手续,孟惠予对这些一窍不通,几乎是全权交给他去办理。 她只需要留在家里整理他们的遗物,这套房子应该长时间都不会有人居住了,她想着要不要请个阿姨定期打扫,又觉得不太安全,最后还是把钥匙交给了小姨。 她将二老的房间打扫干净,衣柜里的衣服迭放整齐,受潮的布鞋放出去晒晒。李秋园最喜欢睡大花被子,她就拿一套出来套上,再盖上防尘的透明罩,免得落了灰她又要骂骂咧咧。她把房间里的、客厅里的、厨房里的所有物件都重新擦干净,一一摆好。 整理到她有些饿了,就去翻找冰箱,竟然在保鲜层的最底下那一格里翻出来两盒还未拆封的巧克力。 李秋园喜欢吃甜的,她过年时就特意去挑了别人推荐的手工巧克力。她在同事那里尝过一次,味道很不错。拿回来想给李秋园试试看,李秋园接过就往冰箱里塞。 “冬天不用放冰箱,你这两天吃了就行了,不然就坏了。”当时孟惠予向她轻声斥责。 李秋园却摆着手就回:“没事没事,我冰一会儿更好吃。” 妈妈似乎都有囤货癖,李秋园也一样,什么都喜欢塞在冰箱。 上层是她挑中的上好的蛋奶蔬菜,下层是永远吃不完的腊肉排骨猪蹄。孟惠予翻开那盒巧克力,保质期已经过去了快半年。 “到底要留到什么时候啊?人没了都没吃上一颗。”她嘴里念叨着,拆开盒子,取出正中间的一颗咬了一下,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开,“一点也不甜了。”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滑落,滴在盒子里的巧克力上,突如其来的温热没能化开变得冰冷僵硬的巧克力,而是顺着弧度滑下,连一道水痕也没能留下。孟惠予含着那块并不好吃的巧克力,又呜咽起来。所有的难过都闷在胸口里,一腔的遗憾已经找不到宣泄口。 憋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在无人的时刻承认了自己的想念。她哭了好久好久,一边哭一边念叨李秋园,这些东西到底要塞到什么时候才会记得吃。 那盒过期的巧克力被她扔在厚大的黑色垃圾袋里,压在最底下。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那一家手工巧克力。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