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 有回他因意外返家,记得是早春,南风刚暖,芳菲还少,他未进院门,却闻一阵笑语喧哗,原来是被他有意冷落的妻子,正邀了一帮曾经的闺交饮宴,他看到她的笑容,一点不带勉强,纵然是见他莫名出现,也没显露出丝毫惊怔来,仿佛他们两个,一直便是情投意合,她从来不曾委屈,不曾忐忑,不曾独守空房。 那日他终于忍不住将歉意出口,却也只是引来她莞尔一笑:“飞笛君是终于下定决心,想要休妻了?” 愕然慌乱的人反而成了他。 “既是不想休妻,又为何称歉呢?我一直知道,飞笛君心有所属,我原也不想嫁,奈何犟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而,我很理解孟君心情,可要是飞笛君决意休妻,于我而言当然不公,那么飞笛君确该致歉,既然没有这想法……咱们两个这样也很好,彼此自在。” 话说开了,两人倒成了好友一般,他偶尔回家,也会与她把酒长谈,讨论琴棋书画,这才知道妻子才华,其实不让须眉。 她从未劝过他入仕,也不曾提起过秋山,他经常留宿秋山观,亲长们不无责斥之意,倒是多得妻子为他转圜,替他说服亲长。 “眼下朝廷,党争激烈,入仕是祸是福还是两说,九郎韬光养晦也不无好处,至于秋山观主……九郎原就与之情投意合,为了家族也已经作出妥协退让,长辈们便莫要步步紧逼了。” 这话还是宗妇王夫人转告予他,当时恨不能戳着额头怒骂:“阿拙这般宽容贤惠,你那样冷落,真觉安心?” 这样的日子似乎又持续了一年,反倒是秋山与他起了争执,他因为郁闷,回家与妻子饮酒,半醉时,不由烦恼:“难道真是我做错了?” “当然是孟郎过错。”妻子毫不留情:“我若是秋山观主,亦会对孟郎心怀怨怼,因为孟郎既然许下山盟海誓,便不该背信弃义,孟郎早该明白,秋山观主不可能得到家族认同,要是孟郎没有自信说服家族,原就不该给予观主期望,所谓君子一诺,既然有山盟海誓,便不该食言,可是因为孟郎软弱,导致事情成了这番局面,你让观主如何释怀?孟郎有失君子之德,难免会让我心生鄙夷。” 那日他的确是喝多了酒,竟然提出:“要是我现在娶秋山为平妻……” “我不反对,或许待观主为孟郎生下长子,便是孟郎提出与我和离,长辈们也只好妥协,如此也好,咱们便彻底彼此自在了。” 然而不赞同的人反而是秋山,她不愿屈居人下,更不愿奉承他的亲长家人,她反反复复恳求:“君若真为秋山着想,不如与秋山远走高飞。” 而他,是不可能真正不顾父母亲长,一走了之。 将秋山的想法告诉妻子,她竟然也不赞同:“观主如此处理,也是太过自私了,孟郎若与她远走异乡,阿家必定悲痛欲绝,孟郎是孝子,又哪里能做到不顾一切,唉,这事,我也不知应当如何处理了,孟郎还是由心而断吧。” 结果,他在犹豫之时,秋山又再相逼,盛怒之下,他便将妻子的话脱口而出。 “妾身自私?凭袁氏也有这资格如此评断?她若真是通情达理,便不该涉入此事,君对她本无情意,若非她死缠烂打,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眼下局面……” 那是他第一次看清秋山真实的心性。 因为他非常清楚,袁氏并非秋山指斥,虚伪狡诈、阴狠恶毒。 拂袖而去,数日逗留妓家纵饮烂醉。 直到不知不觉中,拖着满身疲惫回家,黄昏时分,眼见着妻子与婢女们饮乐,谈笑风声。 那一刻,他的心情突然平静,而又愉悦,甚至羡慕。 他开始质问自己,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值得你一心一意对待,山盟海誓为诺?而究竟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孟飞笛真正向往? 从那时开始,心便渐渐偏移了。 可只有自己知道,直到此时,他并没有真正得到妻子的信任。 虽然也被他打动,虽然与他发生了夫妻之实,虽然已经有了子女,可是他仍然觉得,他的阿拙,随时可能,收回那有限的情意,随时可以与他形同陌路各自安好。 她如此洒脱,这一点,也胜过如他一般的须眉。 “你开心便好。”他最终只能这样说,却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松。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