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屈从于韦后党,冤杀忠良,伏患社稷,难道就因为他乃皇帝,就不该承认误谬,理当标榜为“良善忠厚”? 圣君不应怀私,而当还天下于公正。 如果贺烨足称圣明,那么便不应因为仁宗帝的声誉,而不顾忠良蒙污。 但世间多庸碌,少圣贤,正如大奸大恶者虽不遍及,众人却多藏私己之欲。 十一娘不能将赌注押在圣贤心,所以她必须应付帝王术。 她希望能够避免干戈,使目的得以水到渠成,那么无论贺烨是基于圣贤之明抑或帝王心术,对她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之间可以绕避反目为仇的绝路,至少谁也不算辜负谁,纵然做不成恩爱夫妻,至少可为君臣,于迟儿而言,是相敬如宾的父母。 她不愿让迟儿背负沉重,如贺烨,亦或如她,迟儿不该在父母之间取舍,挣扎为难受尽苦楚。 贺烨,我要的并不是风光显赫,甚至也从没妄想过海誓山盟,你不用时时事事以我为重,我所求的,无非就是你能答应为裴郑昭雪而已,只要你在这一件事,选择与我并肩,我便别无奢求,将余生,终老于宫廷,任是阴谋诡谲倾轧争斗,我也不会望而却步,又就算是,将来你违背丹凤门之诺,我也不会有任何埋怨。 所以我求求你,谨慎抉择。 心中有此念头,不觉便在手掌上略添力度,十一娘原是被动与枕边人相拥,一条手臂,搭过男子结实的腰身,指掌之下,是男子温热又保持着干爽的体肤,又因她不过轻微的动作,竟仿佛惊动了熟睡的人,也不知他是睡是醒,只将下颔一低,轻轻一吻印上她的额头,又是良久未曾移开。 十一娘不敢辗转,却仍彻夜未眠,深宫里没有雄鸡唱晓,这寝室内又垂重重帘挡,并不见晨光透扉,孰不知星移旭升,然而贺烨初达志愿,何至于“春宵苦短”“延迟早朝”?他甚至根本不需宫人宦官入内唤知,自发清醒,轻手轻脚放开怀抱,俨然不愿惊动枕边人也跟着他起早。 十一娘却心虚,忐忑着装睡被贺烨拆穿,干脆睁了眼,打算抢先唤来帐子外候令的宫人服侍,却被六识远超凡人的皇帝陛下立马发觉她精神萎靡,眼睑下一抹淡淡的青痕,偏偏贴身只系一件诃子,那修长的玉臂玲珑的锁骨一览无遗,一侧玉颈,吻痕如樱,陛下只觉胸腔里像被谁放了把火,几乎没把立志明君的意念焚成灰烬,效仿一把昏君干脆沉迷声色好了。 心随意动,果然就把美人又压在了身子底下,一个长吻极其凶狠,却到底还是把持住了自我,年富力强的帝王把脸埋在温香软玉里大叹一声:“难怪君王鲜少勤政,倒是多闻红颜祸水,你说咱们若这时仍在晋王府,我何至于起得比鸡犬还早?” 这么感慨一声略抒抱怨后,指尖却划过十一娘的眼睑:“昨晚没睡好?” “我不大适应这处殿堂,竟犯择席之困,许是当年在此过于小心谨慎,甚至还曾触发风波,险些没毁于掖庭。”十一娘早就想好了理由。 贺烨倒也想起他家兄长在世时,篷莱殿有如禁地,一回因为谢莹不知所踪,十一娘获允来此地搜寻,结果却步入太后以及谢淑妃布下的圈套,因触怒仁宗,不得不往掖庭一游,险些没被刑讯逼供的旧事,自责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并不乐意居住在此,那时只顾挑衅太后,以为逼她迁离这地方,她一定七窍生烟,而未考虑你之意愿,你既不喜这处,另择居所也罢,大不了将此处空置,借口也不是没有,比如敬重裴后未尝不可。” 十一娘:…… 自己敬重自己,这未免太过可笑,再者她可不愿成全贺衍的“情深不移”,蓬莱殿虽说关系前世,是她旧所,也是丧命之处,但她并不因此心生波澜,又哪里值得避忌而横生枝节? “此处占内宫主位,我何尝不知圣上一片苦心?虽说有些不适应,却更加感念圣上待以恩荣,过上三两日,也便习惯了,不值得再经劳烦。” “伊伊,在我面前不需勉强更不用委屈求全。” “此处距离紫宸殿最为接近,我也不想与圣上疏远。”十一娘只好采取甜言蜜语的办法。 贺烨果然眉开眼笑:“也罢,那我便再陪你着适应适应,只昨晚既未睡好,你也不用急着早起,江迂等等侍候着呢,你只管再睡上一阵儿,长安殿那边,大无必要忙着问安,就算立时拆穿了,并无关紧要,什么母慈子孝,文武百官无不心知肚明这就是过场,我既不可能当真是个孝子,皇后当然不能与太后贴心,太后仍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言官御史也没有端由弹劾,伊伊大可不必因为长安殿那位,折腾自己。” 说完话抢着一击玉罄,示意宫人入内服侍梳洗着装,十一娘看着他掀帘而出,暗自松一口气。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