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娘强忍住直往上涌的不耐,不厌其烦地解释:“冯侍郎若送女儿入宫,未免太着眼,引起圣上忌备不说,更有损一贯以来道貌凛然、仪形磊落,岂非得不偿失?故而,妾身推测,冯侍郎应当是盘算着让甥女,也即陆六娘待选。” 天子因师生之情,当然会予陆六娘恩宠,陆六娘就算不能将皇后取而代之,待诞育皇子,便有资格竞争储位,柳七娘笃断冯继峥是因此缘由,才一再反对此时立储,虽说未能如愿,但他这一举措必定会引起后族的忌恨,冯继峥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竭力促成甥女入宫,以图斗败后族,将来兴衰荣辱,还有力争时机。 “对!对!对!柳娘子真乃大智慧!”越国夫人经此一番点拨,一扫起初对柳七娘的鄙夷,俨然已经把她看作知交,好生款待一番,次日便迫不及待入宫,到长安殿献计去了。 而长安公主也已经正式接入宫中,此刻在篷莱殿,十一娘与婷而正兴致勃勃地逗趣着这个孩子,迟儿也围着妹妹直打转,好不容易哄得尚且怕生的女孩娇怯怯唤了一声“阿兄”,他兴奋得又是击掌又是跺脚,后来竟蹿到了树上去,眼见妹妹钦佩的仰望着他,大声许诺:“阿妹快些长大,我便会传授阿妹这本领。” 现下只要没有江尚宫在场,有十一娘的纵容,迟儿在蓬莱殿也能撒欢嬉闹了,太子册封典礼尚在筹备,在此之后才是拜师启蒙,眼看来年就将更多拘束,十一娘也是有意宽容儿子这所剩不多的无拘无束时光。 同安今日正好也在,笑眯眯地看着天真浪漫的弟弟妹妹,却并没有太多言谈。 待齐昭仪忙完手中事务,也赶来蓬莱殿凑趣,同安心中越发觉得意兴阑珊,她仿佛已经不大习惯宫中的生活,反而更加怀念在太原的时光,但她回京之前,分明又甚期待与叔父团聚。 叔父已经是一国之君,虽然对她仍如当年一般爱惜,并不曾摆帝王之威,可叔父是越来越忙碌了,分心于太多的人与事,比如迟儿,比如长安,还有皇后…… 宫中让她觉得压抑,但叔父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与耐心给予安慰,这种居于次要的感觉,让同安耿耿于怀闷闷不乐。 这个世上,仿佛没有人真正将她视为首重,不可或缺。 坐着坐着,忽然突兀地提出:“叔母,明日我想出宫。” 十一娘其实留意到了同安的落落寡欢,却当她对太后仍有心结,倒以为出宫散心不无好处,颔首表示赞同:“凭拾翠殿令符,出入宫门即可畅通无礙,只是得注意安全,不可为图便利,削减亲卫护持。” 十一娘原本是为了不让同安感到拘束,并没有刨根问底,又想着同安已经年满二十,再不是稚拙之龄,大无必要追问行踪。 哪知同安却暗忖:皇后果然也不如何关注我,我要出宫,竟连去向都不过问。 面上却是喜笑颜开,以至于连十一娘都没察觉她有任何不满。 又说同安公主回京,有尹绅一家同行——十一娘自太原起事,将晋阳这个后方,交给尹绅与阮岭负责治理,当贺烨带军从辽东赶回,捎上阮岭一齐赶赴洛阳,同安公主与尹绅一家仍是留在太原,待京畿、大明宫内时局已经基本稳定,尹绅也才被调职回朝,现今的晋朔,交给旁人治理也不怕再生动乱了。 尹绅的妻子阮钰,乃阮岭族妹,在晋阳这些年,与族嫂李氏感情十分亲厚,却是在回到长安后,才听闻李氏一度病危的消息,奈何甫一回京,家务人情缠身,过了七、八日,方才抽出时间到长公主府探望。 一见李氏,竟然换了身正装,立在床前专程迎接,阮钰先是松了口气,又立即焦急,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嫂嫂这是做什么?一家人,哪里需得着这般讲究?让我怎么过意得去?快些躺好……那时晋阳一别,见嫂嫂虽经一场凶险,身体并无大礙,怎料到病情突然急重,原想着立即便来探望,惭愧因琐务而不能脱身,耽搁至今,万幸今日一见,果然大有好转。”说着便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号。 两人交情原本就极深厚,李氏也不与阮钰更多客套:“我也没想到,病情会突然加重,前些时候当真不好,以为与阿钰恐怕再不能见,多得阿碧,将我病重之事告知莹阳真人,烦托了凌虚天师亲自施治,如今确然已经大有好转,阿家这才允许我见一见外客,早前是太后遣了内臣问候,连阿家也不敢怠慢,我才换身衣裳应酬几句,可巧阿钰紧随其后,并不是我有心与阿钰见外。” 阮钰这时也不说朝堂之事,惹得李氏更多烦心,见四周婢侍都已避开,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