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脆执手说起交心话:“我虽唤你一声阿嫂,待你却如知交姐妹,不论族中长幼,我比你要虚长几岁,此番交谈,便当作乃姐妹之间贴心话……我知道阿兄他有风流多情之陋习,世母又不理论约束,阿昙难免委屈,我虽亦为阿昙不平,然礼俗便是如此,又可奈何?阿昙如此年轻,若为此郁郁,以至损伤康健,大是不值,乃我肺腑之言,阿昙还当珍重自身。” 要说这话,阮钰说出来未免有些羞愧,她得幸运,夫君待她一心一意,从不曾移情他人,但如尹绅这样的男子,更不论翁姑也如此豁达开明,真可谓可遇不可求,任一女子,得此良缘,都将倍加庆幸与珍惜,故而她对李氏的宽抚,真乃隔靴搔痒,可阮钰又真惋惜李氏如此聪慧优雅的女子,不能得良缘幸运,偏偏负心者还是她的族兄,她却无能为力,又怎能不惭愧? “阿钰快别这么说。”李氏却笑道:“阿钰之幸,世间有几人能享?我固然为阿钰欢喜,却也不曾认为夫君便非良人,就算不遇见阮郎,其余世族子弟,恐怕也是风流浪荡,更多不堪,不瞒阿钰,别看我温顺,待嫁时也暗下决心,若将来夫婿太过鄙劣,实在话不投机,我宁愿和离也不愿迁就,但我遇见了阮郎,我是当真倾慕他,愿意与他白首携老。然而我不能因为自己有这愿望,就要求阮郎也必须报以琼瑶,一心一意固然为女子期望,总该要让夫君心甘情愿,又岂能勉强?” 经历生死攸关的女子,这时眉目清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注定婚姻难得两情相悦,但至少不会两看生厌,于我而言,便是幸运了,我无法忍受与非我所慕者,同床异梦,我心悦阮郎,能和他结为夫妻,我很欢喜,阮郎多情,却并非无情,他恣意,却还懂得担当,他并没有委屈我,我与他之间,其实相知甚深,所以我并非因为阮郎多情而郁怀抱病,我又何曾甘愿年纪轻轻便与世长辞,我放心不下子女,更放心不下阮郎,我很明白,如果我不能渡过此一劫难,他比任何人都要伤心,我于他而言虽非独一,但也极为重要。” 所以她希望万一不能渡过此劫,至少能够撮合夫君与碧奴,一方面是为了阮岭,她想在临终之前最后一次,帮她如此爱慕的人达成心愿,另外便是为了子女,阮岭虽说不会苛待他们的孩子,但年幼的孩子需要一个真正关爱他们的母亲,李氏相信碧奴,能够如她一样,爱护子女有若亲生。 “阿昙心中真无遗憾?”阮钰脱口而出,她实难想象如此不图回报的爱情。 “遗憾多少是有,但正如阿钰所言,又能奈何?我不能因为媒妁之言,便要求阮郎待我一心一意,否则便怨恨他乃辜负,将自己变成不堪之人,有时我也会妒嫉,可一想到和离二字,就心痛莫名,我知道是我离不开他,能怪谁呢?怪我自己执迷而已。和他在一起,相伴白头,是我真正希望之事,所以,渐渐我就放下了,只要阮郎对我仍然爱敬,不曾厌鄙,我便不离不弃。” 李氏笑着晃晃阮钰的手:“我不想早死,当然会珍重自身。” 阮钰也希望兄嫂能够恩爱白头,也晃晃李氏的手:“我就怕嫂嫂忧郁,连我都觉得愧疚。阿兄他从前行为乖张,多得薛侍郎点拨,这十年之间,其实已经收敛不少,要说来也是阿兄本质不坏,才能浪子回头。” 却又回过味来,听嫂嫂那话,似乎已经向碧奴捅破了窗户纸,嫂嫂能够康复虽是大幸,但碧奴将来又该如何? 阮钰当然不会张口问这样的尴尬事,但李氏已经察觉,叹息一声:“我与阿碧交好,并无半分虚伪,我知道阮郎对阿碧一直有情,阿碧也并非无心,只是,阿碧显然不愿损毁与我之间情谊,我当初也并非没有私心,担忧若阿碧与我共事一夫,迟早会生嫌隙,故而这些年来,我装作一无所察,直到以为在劫难逃,才有心促成,阿碧现下对我更有救命之恩,我若再阻挠,岂非忘恩负义?但……阿碧说她不愿,我起初以为她是不愿为妾屈居人下,更加无地自容,但阿碧却说,她是不甘为弱水三千,若不得一心一意,宁愿此生自在。” “我虽感慨阿嫂豁达真挚,但更赞叹阿碧气魄凛然,在我看来,世俗间尊卑贵贱尽为虚无,你我虽出身大族,要论来都不如阿碧风骨胆魄。”阮钰竟大是艳羡。 她很知道自己,倘若不是有幸遇见了尹绅,自己也许过得还不如李氏这般甘心情愿,就更不提如碧奴一样果敢,她骨髓里或许隐藏着离经叛道的血液,但礼教施予的束缚更紧更重,她不可能,也没有勇气尝试挣脱。 阮钰正感慨,忽有下人禀报,同安公主竟然也来看望李氏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