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储祥宫碑文被毁的话题上。 半个时辰后,臣子们吃饱了早饭、聊够了八卦,才提上灯笼上朝去。 而到了这一日的近午时分,常朝结束后,政事堂里的唯一议题,也是“星变” 赵煦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的,除了章惇、曾布、蔡卞、蔡京外,还有苏颂。 “苏公,为国朝铸成水运仪象台,立下过汗马功劳。当年建造铜台时,朕每回去司天监观看,苏公都会为朕讲讲天象星学的门道。目下,司天监和翰林天文院,齐齐奏报星变,各自的解释却又有差,故而,朕今日将苏公请来政事堂。方才苏公所言,你们几位也都听到了,分别议议吧。蔡相,你先来。” 过完年才不过二十岁的赵煦,面向一排可以做自己祖父的精明老臣,二话不说,挑了蔡卞。 蔡卞素来城府深沉,平日里奏对时,总是先听章惇与曾布发言,相机行事。 但今日,他没法假装云淡风轻了。片刻前,苏颂寥寥数语,意思却分明,此番星变,与朝廷出面,毁去上清储祥宫在宣仁太后时代刻成的碑文有关。 一笔写不出两个蔡字,蔡卞暗地里,再是感到哥哥蔡京有意与自己争夺将来的首宰位置,到了政事堂一致对外的时候,怎能不同仇敌忾?苏颂提宣仁,这一年里与宣仁有关的事,哪一件不是蔡京做的?此刻蔡京无权发言,他蔡卞,得顶上。 天上这个星那个星的门道,蔡卞从无研究,但论星星月亮的,他哪里能驳得过苏颂。 蔡卞于是选了自以为触及根本的思路,向赵煦肃然奏道:“陛下亲政后,绍述大局开启之时,臣曾经援引王文公(王安石)熙宁年间的一句话: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 他刻意将“天变不足惧”说得义正词严,但他的话,落到政事堂里的青砖地上,还没听个回音,曾布就在他身边淡淡地“呵”了一声。 “曾枢相,你笑什么!” 首宰章惇毫不犹豫地转过头,目光微有厉色,问曾布。 曾布嘴角稍噙,和和气气地对章惇道:“子厚,老夫哪里笑了,老夫是诧异,元度(蔡卞的字)还不到天命之年,怎地忘性就这般大了。” “曾卿家有话直说。” 赵煦盯着曾布道。 曾布向赵煦道:“官家,蔡相既然提熙宁年间,臣也想起,正是在熙宁八年,轸宿边出现彗星,先帝立刻下旨避正殿,并听从宣仁太后的建言,削减常膳,以表示对上天的敬畏。” 说到这里,曾布又带了浅浅的揶揄之意,去看蔡卞:“元度,你也不能,因为王文公是你岳父大人,就觉得,他的说法,比先帝所行,更有道理吧?” 苏颂闻言,心中暗道,曾布你这老狐狸,杀人诛心的法子,用起来还是那么溜,三言两语间,蔡卞就被说成了抬自己岳父、抑官家生父。 “曾枢相!” 蔡卞对这位从前交往还凑合的同僚,露了怒容,也懒得委婉兜圈子,冷冷斥道,“你不就是对蔡承旨(蔡京)和令郎曾御史,开同文馆狱审讯宣仁太后的那些旧人,不满么?你不就是对开市易司,不满么?” 不料曾布也干脆将和颜悦色一抹,针锋相对:“不错,老夫当然反对重开市易司,也从不在官家面前讳言这一点。就在腊月二十四那天,老夫的三子曾纡携眷去进香,还在惠明寺旁亲眼看到市易司的吏员逼疯了一位商肆妇人。此事,只怕上天,也看到了。” 政事堂的三个执政,霎那间火药味十足,对面的赵煦只觉得脑袋又疼起来。 坐在最边上的蔡京,及时地朝前倾了倾身子。 赵煦对这个虽尚未位及宰相、但办事实在得力的臣子,还是瞩目的,遂开口道:“蔡承旨,你想说什么?” 蔡京谦卑地起身,向赵煦道:“枢相所言之事,的确应令事易司提举,去查查。但既然苏公方才解说时,未提新政,想来这星变与事易司无关。但臣听了苏公一席话,实在惶恐至极。臣刚刚提议追贬谤讪朝政之人,又刚刚得了重作上清储祥宫碑文的差遣,星变就来了,臣愿为官家分忧,自请落职。” 他此言一出,章惇蔡卞还在惊愕,曾布已意识到,这个令自己厌恶的准亲家,很懂“舍小顾大”的分寸。 碑文可以不重写,二苏可以不继续南贬,宣仁太后可以暂缓追废,但事易司等新政不能因为与星变扯上关系而中断。 赵煦没有立刻回应蔡京。 他沉吟一阵,方道:“诸位卿家都是社稷之臣,勿要出于意气,彼此攻讦。曾枢相所言,倒是让朕有旧例可循。自明日起,朕每日,也削减晚膳,直至上元节。蔡承旨不必自贬,你还是朕的翰林承旨。同文馆那边,你与邢恕、曾纬他们,若一时没查出什么新证,给王珪定个案即可。旁的事,暂缓。”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