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留下乔稚欢一个人,他悬浮在无边的黑暗里。 无数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稳定,稳定!舞蹈的根基就是稳定! 为什么在往下看!这就怕了么! 恐惧会压垮你么,失败会击倒你么!你的决心就这么不堪一击么? 最后是贺老先生评价叶辞柯的那一句:痛苦很足,舒展不够。舞蹈,很让你痛苦么? 不。 他为时不长的一生中遇到过许多磨难和痛苦,唯独舞蹈不是。 即使他在刀尖铺就的路上跳舞,每一步都鲜血淋漓。 乔稚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游走性的幻痛从胳膊到四肢,从后脊到足尖。 穿进书里,他最大的收获不是见到喜爱的角色,也不是见到叶辞柯,而是 他能再次跳舞。 悠扬的昆腔起: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1] 啪。 单束投影打下,巨幅帷幕被照出一轮硕大的满月。 半空中烟雾升腾,满月之中独独孑立一人,玉袍折扇。 缥缈的乐音一起,乔稚欢如轻鸿般舒展,压着乐曲的重音,顺势一个探海翻身,优美得像刚入东海的游龙。 举手投足间,皆是云雾翻滚。 挑高的灯架在脚下乱颤,干冰雾气一再淹没视野,四周都是深渊般的黑暗。 乔稚欢在危险的刀尖上朝极限攀登,稍不注意,就万劫不复。 但他不会停。 音乐一起,世上就不再有乔稚欢,他全身心都奉献给音乐,去感受、去表达、去律动。 他享受与舞蹈融为一体的瞬间。 全场寂静,更没人能分心评论几句,此情此景太过梦幻,乔稚欢好像真的站在冷峭的仙宫顶上,对月起舞。 又仿佛世外仙境遮掩地撩开一点缝隙,只惊鸿一瞥。 贺启春脸色端肃,摸出厚重的老花镜戴上。 进入第二乐段,音乐越发冲突、激昂,狂仙将折扇向天丢弃,道笔更是不留也罢。 乔稚欢拎着酒壶,狂仙的脚步不再规整,而是歪歪斜斜,将倒未倒。 他危险地游走在即将坠落的临界点,却不住偏头地朝下方看,仿佛是个思凡的小神仙。 乔稚欢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不断变动重心上,他的神魂已经醉了,身体的本能却异常清醒。 前桥、转翻身,至灯架拐角处时,他将全部力气集中到身体核心,濒临稳定极限点上,一个漂亮的旋子,轻盈落至另一侧。 众人震惊得足足三秒没敢呼吸,要知道,刚才的落地点如果偏了一侧,很容易闹出大事。 卢温雅捂着自己的胸口,不自觉絮念: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不会出事的。 她身边,一直沉默的贺启春老先生忽然开口,舞蹈上有个概念叫悬挂点,是重心平衡下,将落不落的一个点,很多高难度动作核心就是抓住动态悬挂点,全身紧绷,一瞬间完成。 贺启春推推眼镜,看得更加认真仔细:这人的动态重心非常优越,很可能不,他就是世界水平。 正在此时,音乐忽然停顿。 狂仙将酒壶一扔,舒开身体,自灯架一跃而下! 第八章 joker 灯光瞬灭,狂仙被冻结在飞身跃下的那一刻。 全场观众腾地站起,呆愣愣望着空中。 此时场上已经没有任何灯光,所有人望着那片黑暗,眼前还留着狂仙一跃而下的残影。 那是个极致完美的倒踢紫金冠,完成得迅如轻鸿。 他的躯体、手臂、指尖、乃至每一条飘带都极致舒展,仿佛一件无可挑剔的艺术品,活生生烫进了所有人的眼睛。 不到半秒的时间,仿佛被他的身姿拉至无限长,所有人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莫可名状的震撼。 他没有威亚!忽然有人喊了一句。 十米高空,没有威亚一跃而下,后果可想而知! 所有人像被一盆冷水猛然浇醒,场内轰然大乱,就在此时,闷闷的落地声猛然砸响。 来不及了。 众人像被闪电击中,愣在原地。 忽然,一道追光扫过,立即抓到落地的狂仙,刹那间,他舒展双臂,竟从地面反弹而起,优美得宛如一只白鹤,自地面涅槃! 全场爆发出一阵欢呼,那道追光越飞越高,越来越缥缈,直到化成不可见的星光。 候场区,叶辞柯的目光一直追随那光,直至消失。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