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山岚不回答,扬起小脸看向丛展轶。丛展轶抚摸小家伙的头顶,慢慢点点头。许山岚松开手,试探似的向母亲那边走了几步,细声细气地唤道:“妈…妈妈……” 他曾经多少次希望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妈妈守在身边,曾经多少次梦到被妈妈抱在怀里恣意爱怜,曾经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只为能见妈妈一面。可如今,母亲真的出现在眼前,许山岚小小的心中,却只觉得生疏,还有些难堪,连这种最亲密的称呼都陌生了起来,叫得十分勉强。 许母却一点没有听出来,她没有理会到孩子跟她刻意保持的距离,一把拽住许山岚的手臂,把他拉到怀里紧紧抱住,感受着小孩子特有的柔软和温暖,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地道:“孩子,好孩子……”眼泪流了下来。 丛展轶望着母子相拥的场面,面无表情,目光很冷淡。忽然一个人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估计你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要到头了。” 丛展轶回头看时,忙一鞠躬,唤道:“师叔。” 殷逸低声说:“大许宝的妈妈想把他接回家去。” 丛展轶说道:“又把这个儿子想起来了么?不想要的时候就踢开,想要的时候就搂回去,以后再不想要呢?再踢回来?” 殷逸愣了一下,讶异于丛展轶话中的讥讽,沉默片刻说:“那是他们家的事,她毕竟是山岚的母亲。” 丛展轶抬头和殷逸对视一眼,平静地道:“我没有妈,只怕比这个有妈的还要好些。” 这时丛林走过来说道:“都进屋吧。展轶,去,倒点水,切个西瓜。” 许母擦擦眼泪,不太好意思地站起身,拉着许山岚往正屋走。许山岚回头望着大师兄,见丛展轶没有什么表情,只好跟着进去。 许母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又拿出一份厚厚的礼。丛林跟她客套了几句,见她拉着许山岚不愿松手,知道他们母子半年多不见,想必有很多话说,便道:“今晚在这住下吧,我让展轶去西屋睡,你们娘俩好好聊一聊。” 这番话正中许母下怀,站起来又感谢好一阵子,这才带着许山岚进了东屋。丛展轶默默地把炕上的零食都收拾好,放到一边,卷起自己的被褥搬去西屋,换了一套新的来。 许母满身心全是儿子,招呼丛展轶一句,见他神色淡淡的,也就不多说,拉着儿子的手问长问短。把买来的果脯奶糖饼干等等零食放到炕上,一样一样塞到许山岚的手里。 许山岚本来吃了不少了,但他嘴馋,忍不住又吃了几样。母子相亲本是天性,更何况半年固然很长,但实际说起来也算不得太长,不一会就熟悉了,揽着母亲的脖子甜甜地叫:“妈妈,妈妈。”听得许母鼻子一酸,差点又掉眼泪。 许母本来是冶炼厂的普通工人,长得非常漂亮,细高挑的大个儿,长头发微带点卷。肌肤白而细腻,眼睛又大又亮,长长的睫毛跟扇子一样,忽闪忽闪就把男同事的魂儿都忽闪没了,号称冶炼厂一朵花。 许山岚的父亲本来是高干子弟,文革时全家被打成右派,下乡劳动改造。回城后没有文凭,到冶炼厂也当个工人。那时工人是最光荣的职业,同样都是工人,性质可大不一样。许母根红苗正,绝对的穷苦出身,许父却是个黑五类,受尽奚落嘲笑。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人能搞到一起去,一厂子的人都哀叹,这朵鲜花算是插牛粪上了。许母为了许父,可以说付出很多,娘家说什么也不同意,甚至跟许母断绝往来。许母在一个晚上冒雨跑出家门,跟许父“私奔”了。 两人的婚礼极为简朴,来庆祝的亲戚朋友加起来还没有十个人。许父抱着许母对天发誓:一辈子都对你好,不离不弃。 许父发誓的时候是实心实意的,但现实转变太快了。几年以后,许山岚的爷爷得到平反,全家人搬回政府分配的小楼里住,许母自然也跟了过去。知识分子家庭,和一个老百姓出身的儿媳妇,矛盾立刻突显出来。谁都觉得自己有理,谁都觉得对方难以容忍,谁都觉得自己为对方付出很多很多。 就在许母怀上许山岚的时候,许父跟自己母亲的一个学生好上了。许母还给许山岚喂奶,无意中得到了消息,跑到冶炼厂大闹一通。厂长、妇女主任、办公室主人全出来劝她,弄得许父在厂子里待不下去。但他爹有能耐,用关系居然把许父给调入了政府部门进了机关。 于是许父更加猖狂而得意,许母更加憋屈而愤怒。两人的架从家吵到单位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