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和掬月一起回去。 然而,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掬月今夜在卤鲊坊留宿,转身骑上小驴独自离去。 薄暮冥冥之际,她才又回到阿鸢食肆,径自上楼,坐在桌边捶着腿发呆。 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去的地方也去了,她想。 这一下午,她去了刘家香饮自铺、慈幼局、八仙楼还有几家相熟的供货商那里,都是简单拜访,说几句话就走。 她甚至又回到了关府附近。远远望着那扇自己曾无数次进出的小门,心中感慨万千,真是梦开始的地方。 只是不知梦终结于何方。 她死过一次,并不在乎再死一次。 只是当她信驴由缰,在街市上乱逛时,她深知,自己是不想离开这里的。 关鹤谣向来直觉很准,她总觉她今日不会出事,毕竟她已平安度过三年穿越时光。而这冬至,眼看不到三个时辰就要过去了。 只是防患于未然,她确实有意在最后避开众人,选择独自在家。 “要是出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总不至于是天雷劈下来,渡劫一般丧心病狂? 她抬头看看屋顶,自己被自己逗笑,转身拿出了要留给萧屹的那个木盒。 里面并没有什么太珍贵的东西,无非是二人合写的菜谱、关鹤谣留给他的信,还有龚郎君画好的扇面。 那扇面笔触细腻,松树的繁茂苍翠对应白鹤的轻盈灵动。关鹤谣在上提了一首诗,戴叔伦的《松鹤》:雨湿松阴凉,风落松花细。独鹤爱清幽,飞来不飞去。 指尖流连,她来回抚过扇面,像是轻抚恋人的脸庞。而后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去楼下柜台翻出一副小小的画轴。 龚郎君是个风雅的讲究人。 除了依约送来扇面,还感念关鹤谣借画与他观赏,因此赠她一副亲绘的消寒图。 画面上独一枝遒劲的梅树枝,瘦而老,意蕴无穷。 枝干上朵朵梅花皆唯有轮廓,而未着颜色。 这总共九九八十一瓣白梅花,是要从冬至这一日开始,每日晓妆时点染一瓣。 梅花点遍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待到白梅全绽成明艳的杏花之时,寒已消,春已深。 关鹤谣用自制的口脂仔细染了一瓣花瓣,素净的图画霎时鲜活了几分。 满意地在那瓣嫣红上落下一吻,她将这消寒图也放进了木盒。 想把春天留给他。 *——*——* “你说他图什么?简直荒谬。” 赵铭转动手中玉杯,正与门客下属们说笑。 今日清晨,圣驾往南郊祭天,他随行归来之后,这穆郡王府便是整日宴舞,觥筹交错。 “本王刚听闻这消息都不敢相信。纵然出身不高,他也不至于如此自轻自贱娶一个商户孤女。” 众人见他嘴角牵出恶劣的笑,便知他中意这个话题,争先恐后随声附和。 “可见萧屹已被国公府视为弃子。” “这婚事确实贻笑大方。” “不消几月,您要拔除他便是易如反掌。” “这倒未必。” 赵铭摇摇头,示意众人息声。 “信国公府那些人总不按常理出牌,不能因一桩婚事便莽然推断。你们看关潜之前为他这儿子邀功的模样,还有他最近在朝堂的上蹿下跳……” 赵铭蹙起眉,本来幸灾乐祸的语气忽然低下来。 说不定,娶个小门小户的妻子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不会像他的王妃,整日哭哭啼啼,为了娘家求他帮忙。 河北众官员,以安抚使岑立和知州蒋仁为首,串通一气,贪下了朝廷多年来拨发的修堤款项。 这导致河北境内堤坝每年岁修,要么偷工减料,要么干脆就没修。 今年四月,洙州黄河一遭决堤,吓得蒋仁担心东窗事发,朝廷之后会追究。 于是七拐八拐,作为赵铭王妃舅妈的哪一房劳什子族兄,蒋仁求到了他这里来。 本王还不算仁至义尽吗? 赵铭眸光骤然变冷,衬着他仍翘起的唇角,说不出的阴鸷。 他亲自前往洙州打点,为此,多少人讽刺他是巴巴去抢赵锦的功劳? 明明是那蒋仁自己不中用,软弱又愚蠢,暗中被关潜捉住了无数小辫子而不知。 近些时日,关潜表面上留京专心陪伴老母,筹备儿子婚事,连同僚宴席都极少参加,实则暗中联络故交、监察御史,就准备将河北那一串儿萝卜全拔出|来。 赵铭揉揉眉心,深感难办。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