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平和的笑容,她跟林稚晚和解,和自己和解:“外婆要跟你认个错。” 七十几岁的年纪,赵淑妹想起女儿,还是抑制不住地哽咽了下:“在危机情况下,妈妈都会选择保护女儿的,这是天性,是本能。” 赵润词生前的最后阶段,很惨,很惨。 锋利的刀子在肚子上来会几百次,内脏都碎得像滩泥。 “如果我在,”想到在停尸间掀开白布看到女儿惨状那一幕,赵淑妹眼泪瑟瑟涌出眼眶,干枯地手指捏着羊毛毯,语气颤抖:“我也会替她挨那几百刀。” 没有妈妈不心疼女儿。 她爱赵润词,就像赵润词爱林稚晚,要捧出自己最好的心甘情愿奉献,哪怕是生命。 年纪至此,很多是看开看淡,不再无谓的纠结。 赵淑妹抬手抹了把眼泪,脸上挂着一点儿笑:“前两年常常做梦,会梦到你妈妈,她一直问我,你过的好不好,我不敢答。” “怎么会好,我们都被困在过去,谁也出不来,可是你得好好的,我才好去见她。” 林稚晚听出了行将就木的意思,悲恸打断她:“婆婆……你别。” 赵淑妹笑了一下:“我太骄纵你妈妈了,她总跟我生气,要是知道我没照顾好你,肯定不想见我。” “妈妈不会的,”林稚晚蹲下,靠在外婆的膝盖上,她瘦的只剩骨头,隔着羊毛毯子,都能感受到岁月病痛在她身上侵蚀过的痕迹,“妈妈知道我一个人在世界上太可怜,会叫婆婆多陪陪我。” 外婆摸了摸她的发顶。 有宠爱在。 像林稚晚小时候靠在她腿上看书,看《小马过河》看《匹诺曹》,她听着收音机里的佛经,摸摸她的头,晃过去一下午。 可这次不会了,也许再也没有一个下午。 外婆抬手,指了指池宴:“瓜晚妹,你还有丈夫。” 林稚晚还要讲什么,外婆又说:“想吃高桥街李嬢嬢蛏熘了。” 她久病,什么也吃不下。 池宴立马说:“我去买。” 外婆拦他:“外地人找不到的。” 直觉告林稚晚,婆婆是要支开自己,她说:“我们明天吃。” “明天我又疯疯傻傻,吃不到咯。” 外婆年轻时是一个很好强要面子的人,如今被病痛折磨吃喝拉撒都要人料理,连最基本的尊严也没有。 林稚晚动摇了,她从外婆膝上仰头,看外婆面色红润,月光透过树枝落在他的脸上,神色分外宁静和平和。 她清醒的日子总是很少,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见她状态不错,林稚晚想尽一尽迟到十几年的心意,起身说:“我去买。” 外婆宽慰地点了点头。 林稚晚往出走,几步就顿住,回头。 那棵椿树离她越来越远,繁茂的枝桠交错着渐渐令人看不清。 她看到池宴替外婆整理了下毯子,外婆一直看着自己的方向,浑浊的眼睛却很亮很亮。 像是给她前进的动力。 身后外婆还念叨着佛经。 菩萨不与法缚,不求法缚。 菩萨不与法缚,不求法缚。 林稚晚知道,外婆原谅了自己。 她也原谅了自己。 然而,她不清楚,世界上有种现象,叫回光返照。 李孃孃蛏熘早就搬走了,林稚晚从南到北跨了三个城区才将人找到。 回来的路上,她太匆忙,心思也乱,打包袋散了,汤汁淅淅沥沥淌了一路。 外婆和池宴早不在树下了。 她回病房,之前睡着的两位阿婆也醒了,月光照在外婆的床单上,只有孤零零惨白的光。 外婆去找妈妈了。 从此,这浩浩人世间,只剩林稚晚孤身一人了。 第42章 我见众生皆了了,而你是……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