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生正在园子候着,远远见春慧来,忙不迭地要走,春慧叫他,他又立住脚,只把头低着。 春慧将两张身契递给他,菊生死命捏着那身契,垂头说:“慧姐儿,是我该死。” 春慧一听,哽咽道:“你可不是该死吗。为什么要走?若你打量着要我离了姑娘随你去,可打错算盘了。” 菊生抬头,红着眼道:“我、我怎会这么想,你随我去外头吃苦算什么。只不知怎地,梅儿去前一直念着不想一辈子不想当奴才,我原本也打算着输了身契烧给她罢了。只后头我也糊涂了。我从明白事儿后,在府里做奴才,你说是在富贵人家当奴才好,还是外头当个自在人好?” 菊生顿住,摸了把脸,一面笑,一面哭:“慧姐儿,你等等我,等我富贵了来娶你。” 却说李婠行至园中,寻了一小亭坐下,但见满园空荡,草木零落,冷风潇潇,又想着如今家中姐妹四散,伯叔不亲,祖母不喜,春慧、夏菱、秋灵、梅儿、菊生等人,或走或亡,所嫁那家也视她如敌寇,一时心中郁郁,难以宽怀。 忽而冬清从一块山石后冒了出来,问:“姑娘在哭什么?”李婠拿帕子抹了抹眼下,不见帕子上泪痕,笑骂:“乱说,我哪儿哭了?”冬清指了指耳朵,回道:“我听着姑娘心里伤心了。” 李婠招手唤她过来,二人并排坐下,李婠见她一手拿着个果子吃得满手都是,拿帕子给她擦干汁水,问:“你打哪儿来?” 冬清笑着说:“刚我去找真姐儿玩,真姐儿给我果子吃。”李婠问:“那你怎么回来了?”冬清道:”真姐儿找隔壁小郎君玩去了。“ 李婠记起来隔壁宅子似是有人家。也不细问,笑说:”到头来,只剩你我二人了。” 正说着,后头一个人冒出来说:”就你两个?我不是人?“李婠寻声望去,却是春慧,一时又惊又喜,问:”你怎么回来了?“春慧哼哼两声:“说什么,只剩我两人,姑娘,这可不像你,你叫我去留随心,我留下难不成不行?“ 李婠眼红红的,春慧也红着眼睛坐在李婠身边,她没多说,只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道:“才将我送菊生出门,守门的小厮说梁州那边儿送来一封信,我想着怕是梁州家里送来的。” 冬清摇摇头,说:“家里的信我送过了。”李婠也觉得奇怪,她将信取出,只有薄薄一张,张开来,上头写着: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春慧和冬清都伸头看,冬清笑说:“这诗我跟姑娘学过哩。”春慧道:“奇怪,是哪个写的?没头没脑的。”李婠倒有几分猜测,她将信叠起,笑道:“我倒晓得了。”她伏在耳边将名字与二人说了。 春慧、冬清都道:“这都是哪辈子的事了,况且只见过姑娘一回。” 却说陈家二老爷早早带了贺夫人回梁州去时,老夫人一直不肯回,只骂二老爷:“要我走?我碍着哪个眼了?难不成我不能住在天子脚下?”劝了又劝,说尽了利弊也没让老夫人挪窝,因而过了几月,陈昌也没与李婠说回府之事,与李婠一道住在了外头宅子中。 一日陈昌忽而到了晚间人也没来,春慧瞧着天色,正要找人去问问。李婠道:“又什么好寻的?巴巴求他来?到上赶着似的。”说罢,叫春慧铺了床被,洗了手脸睡下。 春慧转念一想,如今菊生去了,也没几个机灵小厮能打听个一二三出来,亦回了屋。不妨到了半夜,一小丫头来说:“三七在外头敲门,说二爷今儿不回宅子。”春慧隔着窗户问:“二爷怎么不回?” 那丫头支吾了两声:“三七说二爷怕姑娘担心。”春慧皱眉,披了件外衣起身打开门:“你先回去,记着下回问清楚了。”说着,往院门去。 三七已被请入右侧厢房吃茶,见春慧来了,忙起身说:“姑娘可算来了,半道那小丫头也不回来知会声,二奶奶怎么个说法。” 春慧问:“二爷怎没来?”三七道:“府里头老太太病了,二爷才将下衙门就被叫走了,到现在还不得闲。”春慧问:“病了?什么病?”三七哎哟一声,道:“我在二门外伺候,老太太有什么病,我怎地晓得?” 春慧啐了他一声道:“你是‘鼻子里插葱,装象’,你不晓得,府上还有哪个晓得?”三七嘿嘿笑了声,左右看看:“不瞒姑娘你,老太太怕是中风,瘫了。”说罢,匆匆走了。 三七回了府上,老远便见着院里灯火大亮着,嘈嘈杂杂,忙忙乱乱,他进了二门,寻了个未留头的丫头道:“你去找二爷,就说我说的,‘二奶奶睡下了。’”又塞了她几个大钱。 那丫头拿了钱,左窜右窜猫悄地进了正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