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确实想见见你,阿微,你我已经六年未见了。” 照微不语,默默盯着她。窈宁因被看穿心事而感到窘迫,脸上灼热,生出几分血色。 她不是一个会打算盘的人,直到走投无路才开始谋划。 她知道自己已是灯枯油尽,熬不了多久,唯一放心不下阿遂,怕他落到姚贵妃手里,要么被养死,要么被养废。 照微则不同,她是自己的妹妹,永平侯府的女儿,必然和永平侯府一条心,与姚丞相势不两立。若她肯在自己死后入宫为后,抚养阿遂,这一切才有转机。 何况这对照微而言,也是件好事。 窈宁宛转劝她:“阿微,你不能在回龙寺住一辈子,你想寻一处庇佑,宫里比山庙更适合你。” 照微道:“姐姐知道,我已与韩丰定婚,婚后会随他到西州去。” 窈宁说:“那韩丰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永平侯府的门楣。” 她当然知道照微已有婚约,只是从未将此事看做阻碍。韩丰不过是个七品武官,将来要去西北戍边,祁窈宁见过他,生得相貌寻常,木讷少言,与照微站在一起实在是不般配。 她劝照微:“女子嫁人是大事,与其嫁给韩丰操劳一生,何如入主中宫,锦衣玉食?阿微,我知道你素来主意大,小门小户会困住你,何况子致你也熟悉,纵使看在我的份上,他一定会敬重你的。” 一是边关戍卒之妻,一是大周皇后,在别人眼里,这根本就不需要做选择。何况当初与韩丰订亲本就是权宜之计,照微她心里一定也…… “我要嫁给韩丰,非为避祸,乃出于自愿,将来,我要同他到西州去。” 照微态度坚决,祁窈宁愣住了。 “你可知西北苦寒,时有金人南下掳掠,天灾不断,时常断水缺粮?” 照微声音平静:“我知道。” 她从容地与窈宁对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清澈。她倾身握住窈宁的手,掌心温热有力,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背。 照微说道:“纵我无婚约在身,我也不会应下此求。李继胤是你的丈夫,李遂是你的儿子,你若已狠心要丢下他们,何必为身后打算,你若真舍不得,就该好好养病,你的夫你的子,托付谁都不如自己看顾。” 窈宁闻言哽咽,“可是我的病……” “姐姐一年病三回,自幼如此,我知道,”照微将她揽在怀里,低低叹息,“我知道,姐姐是天上的仙子,往人间来受苦受罚,老天叫你在永平侯府讨一辈子债,怎会这么早就召你回去?它必是要折腾你、吓唬你……这是命,但是咱不认命,你要好好养病,痛痛快快活着。” 窈宁靠进照微怀里,听她娓娓低语,憋闷在心里的不甘和苦楚一时涌上心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手背上,继而呜咽不成声。 宫苑深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等她行差踏错,盼她香消玉殒。她知道,今年民间的婚事格外密集,是已笃定皇后活不长久,怕她死后服国丧会耽误青春,故而都抢着成亲。 就连她自己也已接受了这个结局,只当自己是行将就木,开始提前安排身后事。 她并非不想活,只是所有人都觉得她要死了,该死了。 照微的声音稳稳落进她耳中:“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与陛下长长久久,小太子也不会改认别人做母亲……别怕,姐姐。” 眼泪洇透了照微的夹衫,她亦心疼得红了眼眶,与窈宁说了许多宽慰的话,直哄得她答应要好好养病,明年开春去看她打马球。 照微辰时入宫,待窈宁哭累了睡下,已是巳时末。 坤明宫外飞雪稍停,画廊四角垂着流苏宫灯,被风一摇,颤颤抖落一层霰雪,如白尘飞扬,在云隙间的金光照射下,折出细碎的光芒。 照微随着锦夏走出坤明宫,对锦夏说道:“照看娘娘要紧,姑姑回去吧,我认得出宫的路。” 锦夏便放她自己走,照微出了宣佑门后,没有径直离宫,而是慢慢在宫道上徘徊。 宣佑门以南是外朝,以北是内朝,这条宫道名“徇安道”,是内外朝相连的必经之路。照微从前曾在此降过烈马,所以记得十分清楚。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