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神都不对了,感觉要原地爆炸了。 我有点儿手足无措,病急乱投医地赶紧安抚瘫在地上的椅子,“对不起,摔疼你了吧,实在对不起,我太重了……” 郝泽宇几乎是扑了过来,跟抢救病人一样,徒手试图把椅子组装起来。可是一来二去,椅子散架得更厉害了。他于是转而打开厨房橱柜,拿出一个工具箱,希望借着工具来。 我在一旁吓得没敢吱声。 郝泽宇手抖了,电钻使的劲儿不对,钉子直接钻穿圆盘,椅子更不成形了。他呆愣了片刻,眼睛都红了,一个转身就捡起破椅子,直接开窗丢了出去,站在那里直喘气。 我歉意归歉意,但心里冒出来更多的是:艺人果然是台上光鲜亮丽的,私下都有反社会暴力倾向。想到这儿,我也不怕了,怎么办?赔吧。 我扶着一把温莎椅,撅着屁股,撅了半天了,郝泽宇眼光才看我这边,“你干嘛?” “要不然你打我一顿出气吧。” 郝泽宇笑了一下,仿佛程序又恢复了正常,但脸色还挺暗淡的,“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依然给我道歉,“你觉得我特有病吧,我觉得我也是。”他又自言自语,“老天爷真棒,一点过去的念想也不要给我留了。”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明白过来:郝泽宇憋了很久了,我是谁并不重要,他只想找个树洞倾吐一下。而我,天时地利人和,今晚,我变成了人肉树洞。 〔六〕 “我参加选秀的时候,那时候不是流行卖惨吗,导演给我下套,然后我就什么都说出来了。观众啊评委啊一听,这小孩太不容易了,都哭得披头散发的,其他选手比我帅比我高比我有才艺,但我有观众缘啊,你们再强,也架不住我惨啊,最后冠军就给我了。 “我没见过妈妈,三岁时她就跟我爸离婚了,听说是嫁去了南方。我一点也不恨我妈,换成是我,我也不跟我爸过。可是男人不渣,女人不爱,关键我爸还帅,所以我爸结了又离,离了又结。有次,我爸领着我跟三个不认识的小孩吃了一顿饭,我们的妈不同,都是同一个混蛋的爸,离婚后都被甩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了。我一度怀疑,我爸被创造出来,就是派到人间来播种的。 “我那几个弟弟妹妹命都比我好,起码姥姥姥爷都在,有的还是高级工程师什么的,活得可滋润了,是不是从小被宠爱的孩子心里都特世界和平?我看他们跟我爸相处得都特和谐,不恨他,也指望他。我怎么就不行呢?我特别讨厌他,可又忍不住要讨好他。是不是我跟奶奶过得太苦了,过得苦的人,情绪都这么分裂? “其实这话说得也不客观,苦?我有什么过得苦的,不就是妈不见,爸不理吗?我也不缺吃,不缺喝。我奶奶这辈子过得才叫一个波澜壮阔。三十多就守寡了,本来都找好一个老伴安度晚年了,我爸把我扔过来,那老头就不乐意了。奶奶一生气,不乐意就不乐意,我就跟我大孙子过了,奶奶就是倔。我爸一年就给两千块钱,老太太那点退休金根本不够养我,后来她想了个什么招呢,她上学校时,那时候哈尔滨还算是满洲国的呢,中国小孩要上学,都得学日语,所以我奶奶日语特别溜,我奶奶就办日语补习班,教得不说有多好,架不住学费便宜,有个仨瓜俩枣的收入,也够我们俩紧紧巴巴地活了。可这钱赚得也辛苦,讲课得站着,教一天日语回来,她腰疼得躺都躺不下,只能坐在一把单薄的园盘三脚小椅子上。小时候我嘴巴就特甜,说奶奶,将来我赚钱给你买好椅子,坐得特舒服的椅子。 “听上去是不是特温馨,一老一小苦兮兮地相依为命?没有,我奶奶才不是那种普通的老太太!我奶奶是什么人呢,比如在街上,我奶奶要是过来,大家都得瞅她,太漂亮的老太太了!头发也不染,全白!都有关节炎了,一年四季还爱穿裙子,就擦那种大红的唇膏。我有一年去法国拍写真,站在街头都愣了,满巴黎都是我奶奶那种不服老又爱捯饬的老太太。她不光捯饬她自个,还捯饬我,我上托儿所,衣服天天不重样。你知道她最出风头是什么时候吗?就是接我的时候,人家一听是我奶奶,家长都围过来,说你孩子那衣服哪儿买的。买的?都是我奶奶一针一线做的,我家哪有那闲钱买啊!后来上小学,上初中,上艺校,人家都以为我家挺有钱的,因为我外边穿得好,实际上我们家住的那小破房,一九一几年俄国人盖的!没上下水,也不能洗澡,冬冷夏热。可这些其他人都看不到,就像他们看不到我内衣内裤都是补丁。奶奶说,有一百块钱,九十块钱得穿在外边,破烂藏里面。咱们可以穷,但别穷到骨头里,要不然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一般这样家庭出来的,家长不得天天教育你,只有知识才改变命运?连我那混蛋的爸,一年见一次,都说你成绩再这么烂,我只能送你当兵去了。要不然说我奶奶有意思呢,她从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