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彦安回忆起父亲曾在他儿时说过能屈能伸这一词,只不过父亲对此词的用法并非教导他做人的道理,而是盪鞦韆的方法。当鞦韆摇后时,他的腿得弯曲,而鞦韆摇前时,他得将腿伸长,顶至最高处,才能将鞦韆越盪越高。能曲,能伸,盪好鞦韆。想到这里,凌彦安垂下眼帘,算了算已有多少年未曾见到父亲,又有多少年未曾见到母亲。他们是否都安好?是否曾经想起过自己? 一名小男孩尖声笑喊,和父亲追逐玩闹,打断了凌彦安有些感伤的思绪。 掏出手机,凌彦安将里头的音乐软体暂停播放。他任由介面转暗,再化为黑,漆黑的萤幕反射了自己的脸庞,也映出了后方的影子。凌彦安歪着头,深深注视着手机。那抹影子曾是他追逐的光芒,但光也是刺眼的。待光芒不再后,他是不是这才得以清楚地看见自己,找回自己? 那个曾经即使在生活中尝过许多苦头,却依然乐观开朗的自己,到哪去了?经过了十多年的光阴,他自一名活泼坦率的少年,蜕变为一名善于隐藏自己,迎合他人而心中藏匿太多晦暗思绪的成人。他仍是自己,却再也不是自己。这想必是每个人生命中必经的一环,对吧? 缓缓地,凌彦安紧抓着鞦韆铁鍊,强力盪晃。前后的摇摆将凉爽春风频频送至自己面前,凌彦安发现自己已许久未曾如此单纯地度过时光。从前,他因生活的逼迫而无法拥有太多个人时间,再来,他将行程排至满点压抑负面情感。现在,他愜意地盪着鞦韆,宛如回到童年时代,能无忧无虑地悠间享受时光。 而人生何尝不与鞦韆相似呢?摇前大起,晃后大落,坐在它上面的人随着弧度曲起又伸直,双腿持续地推动它,有如万般忍受消沉的日子,再积极向上获取称心的日子,能屈能伸。 他一生中有着可贵的友情,有过幸福的亲情,和身后的影子有过甜蜜的爱情,尝过心碎的滋味,也同是恩情的接受与给予者。曾经他穷困过,也失意潦倒过,但现在他渐渐走出了阴霾,事业稳定,不仅能养活自己,甚至馀生不必再担忧钱财问题。这每一样都是在人生中充满意义的经歷。除了有个孩子,他想他已经将生命中多数的可能都经歷过了。所以,在仔细思考后,他的人生其实已算圆满。 而有一件事,他从来恐于执行。儿时,他常看着其他孩子们从仍在摇摆中的鞦韆一跃而下,宛如是勇猛的战士们,对于生死无惧无畏。但他自己,总是不敢照做,害怕跌倒摔伤。如今他已成年,在经歷过人生的跌宕起伏后,有没有勇气去完成这儿时恐惧的举动? 待鞦韆再度摇向前时,凌彦安奋力一跳!地面发出声闷响,他平稳落地,并未跌倒,也未摔伤。笑容,自面庞舒展开。他是凌彦安。在岁月的洗礼下,他克服了儿时的恐惧,磨练出面对一切的勇气,已坚不可摧。 萧济嵐有些讶异地看着小学弟自鞦韆晃盪至最高点时向前跳跃。那一瞬间,空中的凌彦安在远方夕阳橘金光彩的照耀下,彷彿伸出了翅膀,即将展翅飞翔。不知为何,当下自己脑里闪过的是涅槃重生四字,而他见证了小学弟靠着自己从火海中走出,成为更强大的人。 目光蓄着失落,萧济嵐希望自己是能助他走出悲伤,陪同他成长的那人。但因自己的过错,反成了当初推他入火海的主力之一。 小学弟不需要他,或许从一开始便从来不需要他。凌彦安曾说过自己是他的光,但他错了,自始至终发光发亮的那人都是他。如今自己如处于不同空间一般,是个小学弟看不见也听不到,在黑暗中的一缕幽魂,无法被理睬。他也只能跟着小学弟,嚮往他身上的光彩,祈求那光芒有朝一日终于在自己身上反射,好令小学弟能再次看见自己。 迈出了坚定的步伐,凌彦安在奶奶去世后便一直思考着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现在他终于悟出怎么回復奶奶写给他遗书中所问的问题。他知道自己是谁,心中最想做什么。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