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家母亲太苛。父兄得知后,不敢主张,只告诉她,由她定夺十七年来,始终如爱惜一朵桃花一般宠她护她。 然而,人怜桃花春不怜,携风带雨肆摧折。如今,父兄在地下,若知她竟落入这烟花泥窟中,不知要痛到何等地步。 梁红玉被配为营妓以来,从没为自家落过泪。方腊兴乱,她父兄因贻误战机被罪受死。梁红玉却深信自己父兄绝非懦弱怯战之辈,上司逃罪避责,下头那些禁兵,又惯于升平,荒于训练,常年只知安逸骄惰。一旦临战,自然溃奔。便是萧何张良在世,恐怕也无能为力。 父兄被斩,她被发配到这红绣院。初到此地,她也难免惊慌,然而想到父兄,觉着自己是在替他们赎罪,便坦然了许多。见到那些来寻欢的将官,她尽力自持。实在纠缠不过时,她便笑着取过剑,让那些将官与她比剑,输了任罚。果然如她所知,禁军中将官大多都是庸懦无能之辈,常年不摸刀剑。几个月间,上百个将官都输在她剑下。那些将官起先皆怀轻薄亵玩之意,见她有这般武艺,又目光凛然,不可轻犯,也渐次收敛。 桃花纵然生在泥沟中,也自可鲜洁。梁红玉从未因此自伤自怜。此时想到父兄为自己伤痛,心中一酸,泪水再也抑不住,大滴大滴滚落。 半晌,听到婢女小青上楼的脚步声,她忙拭净泪水,去盆边洗了把脸,坐到妆台前,对着铜镜重施脂粉。她边描眉边想:父兄亡故以来,自己从未哭过,本该好生哭一回。如今已经哭过,便该收拾情绪,专心思谋下一步。 年初,她意外得知方腊差手下宰相方肥,率摩尼教四大护法,进京密谋作乱。她顿时想到父兄未酬之志,便设法混入京中摩尼教会,开始暗中刺探。方肥到汴京后,除去兴妖作怪、蛊惑人心外,更有一件要紧事——清明那天,安排京中教徒钟大眼的船,劫掳一个紫衣人。 梁红玉探不出那紫衣人的来由,却能猜出此人一定关涉重大,并发觉钟大眼那船的小舱底板直通水底,下头藏了一只铁箱。于是,她以色利说动汴河堤岸司的杨九欠,也备好一只铁箱,潜伏于那暗舱底下,将原先那铁箱上拴的绳子解下,系到自己这只提环上。清明正午,等牟清威逼紫衣客钻进船底的那只铁箱中,随后朝窗外丢出红萝卜时,她趁机杀死了牟清,塞进空铁箱里,迅即调换,劫走了紫衣人,用一辆厢车趁夜偷运进红绣院。她所住这幢小楼,有一间暗室,她便支走婢女和厨娘,将紫衣人锁藏到那暗室中。 那紫衣人二十七八岁,身材有些健壮,眉眼舒朗,却如妇人一般,穿了耳洞。梁红玉审问过两回,他都只冷瞪着眼,只字不言。梁红玉原想施些刑法,逼他开口。但一来疑心这紫衣人并非恶人,二来怕弄出动静让人听到,只得作罢。 谁知关了三天后,那紫衣人竟开始古怪起来。 那天,梁红玉又支开婢女,下到暗室,去给那紫衣人送饭。来到暗室铁门前,那铁门下面开了个活页小窗,梁红玉打开活页闩,将食盒递了进去。里头紫衣人却并未像前几天一般伸手来接,也听不到动静。她忙俯身举灯朝里望去,那暗室里除去墙角一张木床,一只马桶,并无其他物件。那紫衣人并不在床上,房中其他地方也不见踪影,恐怕是藏在了门边。 梁红玉又听了片刻,仍无声息,不由得笑了起来。紫衣人一定是想诱自己打开铁门,趁势逃走。那便顺一回你的意,让你死心。她取出铁门钥匙,打开门锁,将门推开,随即抽出腰间短剑,笑着立在门前,等那紫衣人冲出来。 等了半晌,里头却仍无动静。她不由得疑心起来,擎灯举剑,一步跃进房中,迅即转身,急望向门两边,却不见那紫衣人。她忙环视房中,都不见人影。 她大惊,忙到处细细察看,四面都是紧实土墙,刷了一层白灰,地面、顶面也都夯抹得极平整,连细缝都见不到。至于那木床,除了四条床腿,底下空空荡荡,更躲不得人。两道门锁钥匙自己都贴身带着,即便睡觉,也不曾离身,紫衣人绝无可能从门中逃出。 紫衣人去了哪里? 自幼及今,梁红玉从未这般惊怕过。灯影下,看这暗室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