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昭说不巧,他刚从某某村回来。 某某村是罗伊芸的娘家。 康昭缺乏一大片空余时间,不然可以一次性挖掘出所有线索。 他有忙碌的工作,有想时刻见到的女朋友,有正常而规律的生活。 他只能利用碎片时间,一点点按图索骥。 土星环笑了笑,不过不再如往日滑稽,而是有点无奈。 他说,你等会,我先把这个给伊芸。 土星环提起那袋棒棒糖进入罗伊芸的小院子。 不一会土星环又出来,说,伊芸不知道上哪玩了,你要不进来坐? 越是接近谜底,越容易怯懦,那很可能摧毁许多人帮他维系的平静表面。 屋里可谓家徒四壁,没几件像样家具,罗伊芸经常日不闭户。但处处收拾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难以想象是“疯子”的居所。 康昭路过几回,习惯取代初次的震撼。 扶贫时见过更破烂的家园,罗伊芸的处境还算过得去。 前几回康昭多来村里转悠,只匆匆进来过一次,停留不过数秒。 土星环抄出一把村中常见的矮椅,康昭曲折两条长腿而坐,实在称不上舒适。 还端来一只老式茶缸,但内壁洁净如新,毫无茶渍。 康昭给土星环散一根烟,默默点燃抽两口。 他翘起烟头看了眼,开门见山。 康昭问,我爸曾说,不要带着困惑进山,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土星环当然知道,也一直在等康昭问及。 他说,我以为你一点也不在意呢。 笑容还是那个笑容,语调也改不了几十年的吊儿郎当。 但也是这份豁达,稍微平复康昭上午在档案局翻阅卷宗的战栗。 土星环给康昭讲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许多年前,罗伊芸还在上高中,寒假清晨被父母打发上山,寻一味草药给弟弟治病。 罗伊芸在山上碰到一个躺地上的人,摔断腿,起不来,哎呀哎呀在那叫唤。 罗伊芸过去一看,还是个长得挺英俊的年轻男人。 ——“伊芸啊,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上初中她还暗恋过老熊,背后偷偷给人家画了好多画像,你知道不?” 康昭当然不可能知道。 “不过你看她对你那热乎劲就懂的。我要是再好看几分,估计她就不会当我好朋友了。毛病!” 罗伊芸起先还防备,不敢靠近,见男人无法动弹,才敢去接话。 罗伊芸提出给他搬救兵,男人不愿意,向罗伊芸讨些吃的,原地自生自灭。 罗伊芸心软,隔几天顺便带零星吃的来,那会条件不好,吃的更没多少,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有一天下雨,已经傍晚,她担心男人捱不住冬雨,她偷偷抱一张旧毯子上山。 后来是给派出所民警送回来的…… 康昭手中烟灰积了长长一段,此时忽然颤颤下落,散了一地。 罗伊芸高中也没再上,被父母赶出外省打工,同年冬天回来,人变胖许多。 次年春天,罗伊芸变成“罗疯芸”。 嗒的一声。 茶缸搁到手边矮几。 水面涟漪未止。 土星环望着那只茶缸出神。 “给她伤害最大的还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她的父母。贫穷却又爱面子,伊芸原本是他们改善家庭的希望——” 土星环忽然摇头,往事不可追般笑笑。 “我们当年初中同学,已经走掉好几个,车祸、癌症,甚至自杀,有几个还老年痴呆,中风,半身不遂。其实从好处想,伊芸现在也挺好,不用操心婆媳矛盾,不用烦恼儿女婚嫁,没有几个人到这把年纪还能像她一样天天开心,对不对?” 土星环再回过神,眼前跟罗伊芸年轻时有几分相像的男人已经不见人影。 康昭神思渐渐凝聚。 也许三十年前,没有电视,小道消息通过众人之口,成为村民茶余饭后的闲谈,也像他如今饭后看别人的新闻一样。 孔玫出声,让保姆阿姨去一样什么东西。 然后坐到康昭旁边。 康昭工作以后,母子俩坐一起看电视成为奢侈。 外头传来铁门自动上锁的声响。 孔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