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还留人在身边,但这语气听上去实在耳熟,有种似曾相识的冷静和骄傲,却又似是而非,随着那粗粝的声音流淌过耳畔,进入耳膜,总觉得始终差着一点意思。 “才刚是想差了,现在是想多了。”裴谨好整以暇的微微偏过头,实则视线只将将落在了仝则肩膀处,对着那一肩的金线蟠龙绣纹,他似笑非笑的说,“我习惯被你照顾,好像离不开了。有你在身边,心里才能觉得踏实。” 仝则没想到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说这么窝心的话,顿时哑口无言,随即觉得舌尖心上都被这句真假参半的“道白”给轻轻搔了一下,又痒又涩,还隐隐夹缠着淡淡,说不出的清甜。 等半晌之后再回神,仝则方才惊觉,自己已找不到回嘴的词了。 诚然,客观条件也不允许他再多说,眼见拐个弯开始进山,冷风是兜头兜脸一阵紧似一阵,迎风穿越茫茫林海,直有种让人喘不上气来的憋闷感。 裴谨少年时,曾在西北边陲平过叛乱,经年南征北战,并不缺乏应对恶劣天气的经验,军人耐磨抗造,虽然此刻脸也被吹得发白,却依然能在马背上气定神闲,同时充分调动其余四感,保持着应有的警觉。 就在此时,一道细风从身侧拂过,一只狐皮缝制的面罩落在了他手边,耳听仝则沉着嗓子说,“把脸护上。” 裴谨摸索着面罩拎起来,抖了抖道,“我……” 眼看他又要说瞎,仝则心想,瞎个茄子,能瞎到连自己脸长哪,后脑勺长哪都不知道?瞎到绑不上几根带子——那不是瞎,是装傻! 于是裴谨的“瞎”字还没出口,仝则的手已袭上来,一把夺过面罩,三下两下给他系好,之后也不说话,只扽着缰绳往旁边闪开了几步。 并肩骑行,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半臂距离。 山风凛冽,一呼一吸间,口鼻中充斥着一团白烟,裴谨的嗅觉被冻失灵了,闻不大出那面罩上有没有熟悉的味道,只好回味起方才仝则挨过来那一下,指尖是冰凉的,和记忆里永远温热的触感不大一样。 然而这是在关外,又赶上能冻死人的严冬时节。 裴谨一念起,突然想问对方为什么不带个手套,便在此时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睫毛上,轻轻一滑跌至面颊,一直滑到他嘴唇上。 那两瓣唇就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尚未出口的问话就这样收刹住了。 此刻还没弄清楚这人究竟是谁,裴谨暗暗想,自己的关心会不会来得太快了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裴谨心里开始有了疑惑,再从日常一点一滴中品咂,更觉出几分奇特。再回想仝则数次化险为夷,固然因为人够机敏,也因为他委实足够幸运。 既然如此,或许不该那么轻易死掉,关于这点他早前不是没质疑过,可一则送信之人言之凿凿,二则自己又不方便亲身去验看,不得已只能姑且认同了这个说法。 然后,这张来生就突如其来的冒了出来,李明修的解释大抵能够前后呼应,可他还是觉察出了,这人和仝则有一些相像的蛛丝马迹。 只是有个问题让他大感迷惑,如果张来生真是仝则,那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自己,还要强行去扮演一个陌生人? 这里头的隐情,似乎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临行前那一夜,裴谨趁仝则耗了几天心神,睡得正沉,忍不住悄悄起身站在了塌边,他屏气听了许久,觉得这人和仝则的呼吸声不大一样,可什么都能变,唯独身上的疤痕没办法遮掩,仝则心口下方那一道刀伤尤其深。 他思量着,伸出手想要去摸,蓦地里,却听对方低声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 从来泰山崩于前依然面不改色的人猛地缩回手,就在犹豫的刹那间,心头涌上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倘若那胸口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呢? 仝则一转头,正对上了身边飘过来的一记“对视”,说来也巧,这回裴谨的目光恰好落在他脸上,尽管有可能只是停在鼻尖而非眼睛上,但看上去已经很接近凝望了。 那凝望还挺专注,裴谨的睫毛上挂了一层白霜,神情若有所思,双眸虽没从前深邃,却好似蕴藉了一股沉静的力量,看得仝则心下怦然,很想对着他笑上一笑。 只可惜整张脸早被冻僵,什么动作都做不出,他只能抱憾的安慰自己,反正裴谨也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仝则低头哂笑的功夫,裴谨却抢先开口道,“有人来了。” 很快,前方响起一阵马蹄声,须臾一队人马迎面驰来,直奔到仝则等人面前才勘堪停住。 领头的人身带煞气,低声喝问,“从哪里来的?” 仝则道,“西海沿子顺流直下。”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