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中的簸萁山格外幽深静谧,道观里只有一间屋子一灯如豆,昏黄微弱的灯光像是小小的蝴蝶,飞不出道观四面围墙,围墙外黑夜如墨,无月的夜晚连林子的轮廓都看不出来。 那一道乍现的白光,声势并不浩大,然而灵气却凝炼到极致,白芒堙没了匕首的轮廓,如夏日正午的烈日,被猎户紧握在手里,青石板地面、石阶,墙体斑驳的院墙,周围幽深茂密的林子,都在这一刻被白光映照得纤毫毕现,甚至刺眼到无法直视。 猎户脸上依然带着亲切憨厚的笑容,就像他递出的不是夺人性命的匕首,而是如往常一样的酒囊,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杀气。他的动作是如此自然,完全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只有迅捷到无法防备的速度。 一击必杀。 这样的场景曾无数次在猎户脑海中浮现,因为他潜伏到簸萁山附近,为的就是今日。这是他的目标,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他已经等待了太长时间。十年一晃而过,眼下的动作已经千万遍在脑海里演练过,他很清楚,他的出手无懈可击,而无论对方怎样闪避,他都可以收获预期的战果。 当年,褐皮老道独闯蓬莱,最终被张九陵重伤,境界大跌,至此一生都隐居道观,不复重出江湖。 蓬莱道人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那是得意,也是如释重负,更有狰狞。 褐皮老道兜着一捧青菜,弓着佝偻的背,消瘦的骨架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打满补丁的衣裳,让他看起来格外贫苦而且猥琐,当白光亮起的时候,他脸上仍旧挂着不曾散去的和煦笑容。 那笑容落在猎户眼里,格外卑微,而且低贱。 他本就是个卑微的道人,低贱的道人,住在这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地方,守着一座破败到极点,连山贼都不屑于光顾的道观,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走上几十里路,去给那些蝼蚁赠送药材,然后背着那些蛆虫一般的穷人,回来道观里照顾。 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一生修为,救了几十个上百个贱民,又有什么意义? 天下掌握在强者手中,那些食不果腹的贱民,在强者眼里不过就是会说话的牲口,弱的一塌糊涂,根本不值得正眼相待。 道人,就该大出天下,凌驾于世俗之上,受到万民的顶礼膜拜,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权贵,爬过来跪在我们脚前。道人,就应该美姿容,一举一动都出尘高贵,怎能穿破旧的衣裳,怎能面色无光,怎能气质跟尘土一样? 救几个蝼蚁一样活着,一生都不会对天下大势,产生丝毫影响的贱民,有什么意义? 既然你做的事没有意义,那么你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你的生命既然没有意义,那为何不去死? 死亡,才是你的归宿! 扮了十年猎户的蓬莱道长,眼中涌出炙热疯狂的光芒。 褐皮老道依旧是那副无赖猥琐的模样。 他的右手紧紧搂着怀里的青菜,没有一叶掉落,仿佛这些值不了几个铜板的青蔬,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 匕首到了他腰间。 刺破了他的衣裳。 触碰到了他老迈褶皱的皮肤。 却再也不得寸进。 他的左手,印在猎户前胸。 在手心与前胸之间,有一点星光乍现,瞬间就燎原成星海。 咔擦一声,道人的前胸凹陷下去。 然后整个身躯如残叶飞出。 重重落在他来时的林子山道上。 掌心生星海的褐皮老道,在那一刻仿若虚空宇宙中,凝视苍生的神人。 蓬莱道人的身体,在山道上轰出一个大洞,四肢陷进泥石里,手中的匕首掉落在褐皮老道脚下。 他没有动弹,因为已经不能动弹,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七孔都流出血来,他震惊也震怒,他忐忑不安也无法置信,但这些情愫,很快就被仇恨所取代,流着两行血泪的双眼,猩红如血池,死死盯着轻轻收回手的褐皮老道。 褐皮老道却没有再看他一眼,他低头,仔细打量怀里的青菜,还在原地转了一圈,直到发现菜叶没有一片落下,他才露出一个侥幸而得意的笑容。 要是让那小妮子知道,我把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青菜浪费了,她一定会张牙舞爪跟我拼命的。 褐皮老道嘿嘿一笑,兜着青菜屁颠屁颠的进门,好似浑然不知,那片菜园子已经被他的粗心,给糟蹋的面目全非。 褐皮老道的无视,让蓬莱道人勃然大怒,他奋力从泥石中挣脱,却一下子跪倒他地上,他双手撑着地面,抬起头来,无比恶毒的盯着褐皮老道,咬牙咆哮道:“你这个废物!你就算赢了我,你也是个废物!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思为道门统治天下出力,你算什么道人,你就是个废物!可恨,当年师兄念着同为道门弟子的情分,没有杀了你,让你逃出蓬莱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