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奕楨的身份便须干干净净,无可指摘。他无父无母,本家里也俱都是平头百姓而已,官场内等于一介孤儿,有前世宗学里的底子在,科举取士混个功名于他并不算难。但若要青云平步到年纪轻轻就有足以匹配公主的身份,若非世家门阀出身,只有白日做梦了。而公主是绝不可能在深宫中留到奕楨官至三品,年过四旬才出降的,因而他想要要获得足以尚主的身份地位,除了沙场之上以命搏杀,别无他法可想。 嘉楠固然可以果断抛弃自己的地位身份,但却不能让忠仆为此送命,更不能任由父母亲一世为她忧心。她可以不做公主,却不能不做女儿。奕楨向来事事以嘉楠为先,两人心意相通,只一略微一提就彼此通透。因时间紧迫,玉琼玉瑶等人尚命悬一线,两人达成一致,也不多话,所幸行辕所在离此地并不很远,于是往那方向尽力赶去。 戌时二刻,天色已黑,天南朝的皇帝坐于行帐内,下首跪着一地文武官员。打头的正是随侍的翰林阁大学士颜希,正在苦劝皇帝尽早回程。皇帝四十余岁年纪,许是国事操劳,鬓边已有银光,他声音暗哑,眼中有数条血丝:“楠儿自小娇惯,一日一夜未见,也不知是饥是渴,也不知她怕不怕,惊不惊,更不知她生还是......”他终究说不出那个字,遂换了个话题:“随侍的下人既然问不出话,留着无用,逐个杖毙吧!暂未轮到的都给朕去跪着好好看看!也不必回避,就在这帐前行刑!!” 有小太监领了旨出去,不一时外面响起板子声,有观刑宫女吃吓不住低低地哭声传来,随即又被喝止。才响了不过十余声,有女孩子娇喝道:“且住手!”随即传来各种慌乱中盔碰了甲,刀戟撞了金枪,叮叮当当的声音,又有人此起彼伏不甚整齐的呼起“公主千岁!” 皇帝又惊又喜,刚刚起身绕过案几,帐帘似被一阵旋风挂起,一个青衣简髻的男孩子冲进来,往皇帝冲去。两边的侍卫想也不想就拦过去,半路看清楚了又垂手退下。那冲进来的男孩子扑进皇帝怀里,只喊了声“父皇”,就哽咽无语,埋头抽噎起来。 底下跪着的官员们纷纷道“皇上公主大喜!”皇帝抱着嘉楠不便,动了动指头示意,于是颜希领着众人退下。 嘉楠前世经历了与父亲的死别,如今重见亲面,悲喜交加,哭得格外伤心。皇帝拍着她的背,哄着:“乖楠楠,咱回家了,不哭了!”为分散她注意力,故意问道:“哪路将士救回你的?朕要重赏他们!”她想起奕楨还在外头候着,收了眼泪道:“父皇,是一个小哥哥送我回来,您见见他罢!”皇帝急宣速召。 奕楨于是领了召,随一个小太监进得帐来,他前世原是惯常见驾的,在外面候着的时候,又有小太监临时教导如何回话。此番进来,虽服饰甚是村气,又满脸童稚神色,但进退有据,十分有礼。 他虽则言语不多,但口齿甚是清楚,把如何坟前别父母,如何发现公主,如何守着公主苏醒,如何护着公主寻到行帐所在来一一分说清楚。又讲说担心公主衣饰华贵,怕太过招摇招致歹人,就把她扮作自己的弟弟。但军士搜查之事,却故意含糊带过,做出有些怕什么不敢细说的样子。 嘉楠故作不解:“父皇,那些军士好生奇怪,当时我未醒来,小哥哥守着我不敢出得门去,又不知我是何人,不敢嚷嚷。可他们怎么也不进屋来盘查问询,只院子里打个圈儿就走了。害人家.....害得人家......”她嘟着嘴不高兴的说:“人家一路骑着大青驴找回来的!”说完就两手遮着脸,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来也巧,那大青驴恰好也在帐外长叫了几声,甚是应景,嘉楠更加气恼,直往皇帝怀里钻去。 皇帝哈哈大笑,轻抚嘉楠的背,逗她道:“朕把那大青驴封做神行宝驾!带回去叫你哥哥姊妹都骑一遭可好?这下任谁也不能再单笑话你一个骑驴了。”嘉楠趁势说:“大青驴有什么好封的,父皇可要好生谢谢小哥哥呀!” 因着送回了嘉楠,皇帝对奕楨就有了十分好感,又见他处事机敏,说话伶俐,更平添了两分喜欢。因此点点头道:“嘉楠你好生歇息,明日咱们起程回宫,带上这位小哥儿,朕回去后好好谢他!” 奕楨闻言磕了个头,插话说:“公主既然回了家,小子就放心了,眼下小子尚要往沧州投奔本家去哩!” 皇帝听得好奇:“皇宫里奇珍异宝无数,仙葩异草遍地,小哥儿不去逛逛?惠和可是要好好谢你呢。”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