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昉配合着陆鸢点茶,脑海里总是冒出周玘笑着看她的样子,但见陆鸢神色无波,竟似心无旁骛,一时也猜不透她到底是否还记挂着那人,想了会儿,试图说些别的转移她心思。 “你何时学的点茶?”褚昉手下捣着茶,问道。 “六岁,阿娘教我的。” 褚昉没料想她那么小就开始学这些东西,怔了怔,说:“我六岁时,还和六郎一样,是个贪嘴吃的捣蛋鬼。” 陆鸢笑了下,也没想到他会与自己说幼年事。 二人点着茶,你来我往,又说了些孩提时期的事,褚昉犹豫了会儿,几次张嘴,似想问什么,又咽了回去。 陆鸢察觉他欲言又止,主动问:“想说什么?” 褚昉怔住,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依陆鸢的性子,便是看出他欲言又止,也不会主动探究,只会等着他主动说出口,他若是不说,这话便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在她面前,他肚子里不知烂了多少话。 褚昉顿了会儿,才说:“若有一日我坐罪,你怎么办?” 理智上,他绝不会牵连她,可凭心而论,哪个丈夫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也是有一些惜他护他的? 陆鸢磨茶的动作微微一滞,旋即接着转动磨盘,笑容浅淡温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是在为昨日龙颜震怒的事担心?” 她既知道了,褚昉也不再瞒,微微颔首。 “那郭元是何人?”妹妹并未说太多郭元的事情,陆鸢还不清楚圣上鸟尽弓藏的意思,遂有此一问。 褚昉简单说了郭元的情况,陆鸢听罢,很快意识到圣上的真正意图,也明白了褚昉的担忧。 她低着头,沉默许久后,忽然道声歉,“若不是我,你或许不必首当其冲卷入那场宫变。” 褚昉是太上皇倚重的臣子,完全不必直接卷入那场宫变,他可以顺其自然、平稳地成为下一任新君的好臣子,虽无大功,亦不会惹新君忌惮,觉得他是个不安分的、长于谋变的弄权之臣。 陆鸢这话十足的真心,十分的歉疚,褚昉心底忽有什么东西雀跃了下。 “不怪你,你若不是我夫人,或许也不会有那场无妄之灾。”褚昉温和地说。 不管他和陆鸢因何成婚,夫妻是否和睦,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连理枝、同林鸟,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怕陆鸢过意不去,褚昉又说:“都过去了,多思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陆鸢抬头看向他,莞尔点点头,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你若坐罪,那也没别的办法,我与你一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褚昉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不敢相信这是陆鸢嘴里说出来的话,更不敢相信这话是对他说的。 他能相信么? 她曾说要忘了周玘,与他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可是后来又说,他们最好的结果,该是相忘于江湖。 若非他强求,他们早就相忘于江湖了。 便是这次再度嫁进褚家,他说要个孩子,她答应着好,转而又说不愿意给他生。 真真假假、反反复复,比他谋兵布阵还复杂,他从未见过这般善布疑局、惑人心智的女子。 可她这次,瞧着是十分真心的? 这是不是说明,她终于把他当成夫君了,愿意与他共患难、同进退? 褚昉没有说话,只是加速击拂茶汤,层层乳色飞沫堆簇漂浮,M.IyIGuO.neT